“你曾经还有过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之类的,总之,你下面还有一个,是这样吧?”这个警官甚至没有给自己多少时间就问道,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也让她没法拒绝。
这一点,她说的也没错。
自己的确曾有过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只是没有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那时候她已经八岁了,家里的条件只允许养活她一个,虽然父母很想要一个男孩儿,但是完全不行,那种情况下,就算是生出来,也会饿死的。
父母只能悄悄地打掉那个孩子,而且用的是最古老的那种办法,父亲把母亲关在了一个屋子里,用力打她的腹部,这一切都被她看到了,母亲那一声声的哭叫一直埋在她的记忆里,还有那些从她的下体流出来的血迹,那件事情她一直都没有忘。
不,也许曾经忘掉过一段时间。
那件事情发生没多久,她就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几天,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对于那件事情自己就完全不记得了,如果不是自己需要做这种手术,如果不是在那家私人诊所里听到了那种哭叫,她会把这件事情永远埋在记忆最深的角落里,永远都不会翻出来,就任它落满灰尘。
如果没有自己,母亲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应该可以生活在阳光之下了吧。这段日子,她时常这么想。
“请努力好好地活下去吧,虽然你的父母已经离开了你,但是你的村里的人依然把你当成是他们的希望,他们依然尽可能地为你维持着一个完整的家!”
那个男人又来了。
她已经无法记清,这是这个男人第几次光顾这里,只记得每次他来的时候,那对眯缝在一起,几乎看不清是不是睁着的眼睛都会在她的身上打量许久,然后才会在母亲的催促下不甘心地走进卧室,用不了多久,里面就会传出来母亲的笑骂声,然后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不会超过五分钟,母亲就会传出一阵阵呻吟——倒不是那个男人有多厉害,而是母亲对任何一个顾客都会采取这样的态度。
说到这里,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她的母亲是做什么的,完全没错,她的母亲是个妓女,用稍微文明一点的话说,叫做失足妇女,就是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赚取钱财养活自己的人。
洪薇在懂事后不久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有过一段时间,她很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但母亲从来不允许她问这样的事,如果自己不小心提到了,那就会毫无疑问遭到一顿毒打。
再后来,她听别人谈论自己的家庭,对自己的母亲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嘲笑和蔑视,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
因为这件事情,她们不得不频繁地搬家。
她是否还记得那件事,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不,是一捧灰,几天前,因为原本案子已经结束,她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她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从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招人喜欢开始,就很讨厌她。因为她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甚至不能让人们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她,虽然那些小伙伴们并不排斥跟她一起玩,但自己必须尽可能避开他们,而且不会主动去找她们,因为,那些大人们回到家会对自己的孩子发出最严厉的警告:不要和那个人一起玩,她的妈妈是个坏人,她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不,自己当然不是坏人!
但是没有人相信她,而且,当自己13岁的时候,她也发现,也许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
13岁那年的某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那个男人又来了,她真的很惊讶,她们搬了这么多次家,每一次他都能准确地找到。
“那当然,他可是我的固定客户。”有一次她问起这件事,母亲一边把弄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一边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她竟然用“客户”这个词来形容那个男人,这让洪薇感到一阵阵恶心,但是没过多久,她可没有想到,自己就成了交易的商品。
她像往常一样回到家之后,抓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喝了下去,起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但是没过多久,她就感到浑身发热,然后那个男人就出现了,他抱住了她,开始脱她的衣服,她想反抗,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还有一点点期待。
很奇怪,那一次,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她也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晚上,自己第一次赚钱了,用自己身体里的那层膜为母亲换回了2000块。
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在医院里,听医生说,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流了很多血,是自己划破了手腕。
“你说那个孩子吗?真是想不透!”孙嘉羽通过当地的公安系统查到了她们住过的所有地方,又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去进行调查,那些人对洪薇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她的母亲是做那个的,你知道吧?不过她也做那个,这个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可不知道,是后来无意中撞见的,她就穿着睡衣在门口收钱,不过没多久她就被送进了医院,听说是割腕了,至于有没有死掉,这就不知道了。”
从很多人的口中,孙嘉羽都得到了类似的证词。
“所以说,真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听说自杀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好像都是做完那件事之后。啊,对了是那个孩子出了什么事吗?这几天来找她的可不光是你一个啊!”其中有个人是这样说的。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来找你问过这个问题吗?”对这个现象,孙嘉羽也感到很困惑,据她所知,自己是唯一一个来调查这件事情的。
“就在前两天也有一个人来问过差不多的问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概四十多岁,是个光头。”那人想了想,说道。“他没有说自己是做什么的吗?”
“这个倒没有说,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专门来问这件事情的,只是问路的时候顺便问了这个问题。”
光头吗?孙嘉羽搜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没有找到符合形象的同事,看来,对这件事情上心的人不光是她啊,也许,还有其他人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有可能?孙嘉羽皱了皱眉,看来,自己要抓紧时间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了。
他又走了,距离上一次回家,差不多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这次回来,还不到半个小时,她甚至想不明白,他回来这半个小时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因为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所以不得不回来看看吗?
她并不在意这些,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只知道一件事,每次他回来再离开的时候,母亲就会把保姆赶出去,然后把她关进卫生间里,会用尽各种办法折磨她,喝马桶里的水,有时候还会逼着她用排泄物作为食物,不管怎么说,对那个男人,除了恨,她没有任何的好感。
这一次也是一样,只不过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已经不用母亲动手了,在那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她的目光转过来之前,她就自己走进了洗手间,没有关门,关不关都是一样的,她总有办法打开。
你知道喝马桶里的水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吃掉自己的排泄物是什么滋味吗?
蓝迅当时在纸上写下这行话的时候非常激动,甚至划破了纸。
你不会知道的,你们大概都以为那种事情只有在世界末日,或者我被困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环境里的时候才会做出的事情。
不,其实,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了,如果那样做能够让我尽快摆脱这种折磨的话,我很愿意主动去做,至少,如果我主动做了,她就会觉得很无趣,就不会折磨我太久了。
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件事的?她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有一次保姆阿姨看到她浑身脏兮兮的,突然间就抱着她哭了,她告诉她,千万不要责怪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吗?可是折磨她的人不就是自己的母亲吗?
她也是有苦衷的。她只隐隐约约记得保姆这样说,从母亲怀上她那天起,那个自己应该称为父亲的人就很少回家。
至于原因嘛,听说是因为怀孕之后,母亲的身材就迅速走形,面对这样一个女人,父亲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来,所以就在外面找了一个情人,听说那个情人比父亲小了十几岁,那时候大概刚刚20岁出头的样子,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怎么说呢?总之,那时候父亲已经事业有成,但就是被这个狐狸精迷得整日在外面鬼混。
“要不是因为生了你,我怎么会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母亲每次折磨她的时候,都会先说一番这样的话,大意就是因为她的出生,才会让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魅力。
“所以啊,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千万不要生孩子了,那会让你失去所有能够迷惑男人的东西!”保姆阿姨每次都是用这样的话来结尾。
后来又是什么时候自己的母亲开始不再折磨自己的?她还真是没有什么印象了,就记得那天,保姆阿姨把她从洗手间里抱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尖叫声差点叫来了社区的保安。
听她们说,自己好像毁掉了母亲所有昂贵的化妆品。
就是从那件事之后,每次只要父亲一回到家里,待不上多久就离开的话,自己就会做那些事情,会毁掉母亲所有的化妆品,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母亲竟然不再折磨自己,而且开始想尽各种办法将自己打扮得更加漂亮。
但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其实她做的那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蓝迅的母亲擦了擦眼角,但是很小心地不弄花自己的妆,“不过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的确吓了我们一大跳,她把我所有的化妆品都抹在了脸上,弄得自己就像个鬼怪一样!”
“这种事情,原本是不想说的,毕竟那孩子可能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不过自从我们家那口子回心转意之后,她也没有再发过病了,孙警官今天突然问起这件事,是出了什么事吗?”
“现在还不确定,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来告诉你们的,打扰了!”
“你们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我女儿受伤害的原因吧,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要一遍一遍地核实这些事情。”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的工作。”孙嘉羽点头致意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怎么?还有人来问过同样的问题吗?”
“是,昨天就有个人来问过这些问题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光头。”蓝迅的母亲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怎么?那个人不是警察吗?这么说的话,我好像的确没有见到他出示警官证啊。”
“不,因为是不同的小组在同时工作,所以可能是其他小组的人先来调查了。”虽然这么说,但是孙嘉羽也知道,这个谎言支撑不了多久,就算是小组作业,也要互相沟通的吧,幸好蓝迅的母亲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
孙嘉羽完全没有想到,见到这个证人会是在监狱里,她抵达黄璐家里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家里人虽然感到奇怪,但因为她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他们还是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
“要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我还真没有注意过,老太婆,你知道吗?”黄璐的父亲头发已经花白,想了很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只好问了问自己的老婆。
“奇怪的事情的确有。”黄璐的母亲倒是记得很清楚,“怎么说呢?上次叶珂警官问过这个问题后我就一直在想,又找了她几个同学问了一下,还真想起了一些事情,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开始的,有一段时间,她一回到家里就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不管我们问什么,她都不会说。”
“我想问一下,她这样做的时候,都是在正常的时间回家的吗?”
“不!”她摇了摇头,“这孩子那时候不怎么喜欢学习,学习成绩差劲的很,我和她爸都愁的不行,但是有一天她回来突然告诉我们,老师准备给她们这些后进生单独补课,她的时间安排在了每周五的晚上。”
“周五的晚上?”孙嘉羽闭起了眼睛。
我正准备告诉她的时候,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头,好像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等到好些的时候,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我大吼大叫,让我出去,我只愣了一下,她就跳出去了!
没有了,当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是当时那个院长卢继英的供词,原来,事情的突破点就在这里。“还有当年那个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没有了。”黄璐的母亲摇了摇头,“大概两年前,他被你们抓了起来,说是猥亵自己的学生。”
说到这里,黄璐的父亲突然变了颜色,“孙警官,你不是要告诉我璐儿的死和那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吧?”
“现在还不确定,正是为了查明这些事情,我才来找你们的,有什么新情况,我会来通知你们的,那么,真是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太合适,但是说不定以后还会来叨扰。”
“哪里的话。”黄璐的父亲和母亲齐齐摆手,“你们也是希望能够帮助璐儿,如果还想起什么的话,一定会及时告诉你们的。”
“那就多谢你们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最近还有人来找你们问过这些事情吗?”
“应该没有吧?至少,我没有遇到,老太婆,你呢?”黄璐的父亲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问道。
“不,只有孙警官来问过。”
是这样啊,看来那个人还没有找到这里。
“如果有其他人来找你们,请一定要通知我们。”孙嘉羽点了点头。
离开黄璐的家之后,孙嘉羽就给s市公安局的局长张智义打了个电话,请他协调让自己与那个老师见上一面,张智义的交际范围的确很广,她还没有来得及调取出所需的材料,他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件事,而且探视的时间不受限制,甚至连问话的内容也没有被限制。
那个老师被带进会客室的时候,孙嘉羽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浑身都不舒服,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她的衣服一样,直接注视在她的裸体上,而且肆无忌惮,据说因为那件事情,他被判了10年,如今已经服刑了两年,但是看上去,这两年下来,他可并没有什么悔改之意。
“警官,到底是什么事?”他在铁桌的对面坐下来,问道,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平淡。
“十年前,你有一个学生,叫黄璐,是个女生,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吧?”孙嘉羽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开门见山地问道。
“黄璐?”他的眼睛迅速地眯了起来,眉头也皱在了一起,“不,完全没印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犹豫。
孙嘉羽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你的执教记录却显示,十年前,黄璐就在你的班里,这里有花名册,这种东西总不会出错吧?”
“也许。”他点了点头,“当老师那么多年,教过的学生实在多得数不清,可能并不是什么出众的人物,不记得也没有什么吧?”
“其他人或许不记得,但是这个人你不记得可说不过去。”“警官说这句话,可就有些武断了。”
“没有证据的话,这种话我可不会随便说的。”孙嘉羽严肃地说道,“她的家里人可告诉我,在你教她的那三年里,每个周五晚上都会单独给她补课,这样说,你应该能想起什么了吧?”
“不,完全没有的事,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补过课,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了!”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惊慌的神色,说着就要站起身。
“不用这么紧张。”孙嘉羽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既然来问你这件事,就说明我已经都知道了,当年你在法庭上并没有说出这件事吧?因为她已经毕业,所以能少说一个就是一个是吗?不过你可要想清楚,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来找你的,现在只是给你一个自己坦白的机会!”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用力挥了挥手,手上的镣铐传来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该交代的我早就已经交代过了,你可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黄璐死了。”孙嘉羽实在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说道,“和那件事情有关,你要是不肯说的话,我是会拿出证据提请检察机关重新调查那件案子的!”
“我说过了,没有那样的事!”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眼眸里充满了血丝,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虽然隔着桌子,但孙嘉羽还是觉得,也许下一刻他就要把自己扑倒在地了。
所幸在外面监视的狱警已经发现了这里的不对,打开门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拖了回去,看着他的背影,孙嘉羽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真是抱歉,什么忙也没有帮上!”临走的时候,监狱长搓着手,很抱歉地说道。
“哪里的话,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给你们添了麻烦,实在很对不起。”孙嘉羽欠了欠身,说道。
“那么,白灵呢?也有类似的经历吗?”孙嘉羽说到这里的时候,叶珂已经明白了她去调查了什么,也大概清楚了她去查这些的目的。
“当然。”孙嘉羽点了点头,“白灵家里的条件很不好,勉勉强强能够将她养大,如果再有一个孩子的话,那她的家里就完全吃不消了,所以,后来她的母亲不小心怀孕,就是用最古老的办法来堕胎的,很不巧,那一幕完完全全被她看到了,也就留下了心理阴影,她一直觉得那个孩子是因为她才不能来到这个世界的,会有些愧疚,据说当时大病了一场,醒来的时候,关于那件事情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
“所以呢?”叶珂侧头问道,虽然孙嘉羽讲了很多,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些线索都太过凌乱,他现在完全没办法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一条完整的链条。
“所以,这一圈调查下来之后,我发现,从第一个死者洪薇开始,每个人的心理都存在一定的问题,洪薇因为自己的母亲和自己曾经从事过的职业一方面无法脱离,一方面又对自己非常怨恨不惜自残:蓝迅则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曾经抛弃过母亲,被母亲折磨,但是无意中发现自己化妆之后就不会被打骂;黄璐则是曾在很小的时候被老师性侵,习惯性地将自己关在严密的房间里,认为这样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请注意一点,实际上,这个时候,不管是那个痛恨自己的洪薇,还是那个会无意识地给自己化妆的蓝迅,或者是那个会把自己关起来的黄璐,她们都已经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一旦让她们受到与自己的经历类似的刺激,这重人格就会觉醒,反映在这些人的身上就是洪薇的自我爆料和意外死亡、蓝迅的自残——不,她不是在自残,而是在给自己整容,她认为自己的长相还不足以吸引所有的男人,而造成这种事情的原因就是因为堕胎带走了自己的美丽,至少那个保姆是这样告诉她的。对于黄璐,如果让她单独和老师在一起的话,就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白灵的人格觉醒会有些不同,她不会伤害自己,但是会伤害身边类似婴儿的东西,把他们撕碎再拼凑起来,她觉得这样,那个曾经因为她被打掉的孩子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