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眼里有了光。
他指着柜台就告诉我:“他们一直在哪儿,老长时间了。”
这小孩儿的父母宫略微塌陷,日角有个深疤,这地方代表父亲,他爹应该早就死了。
他这财帛宫也一般,从他妈脸上也能看出来,单亲妈妈独自拉扯孩子长大,赚钱就没法分身顾家,母子俩过的挺辛苦。
他妈天天上货看店,经营着亡夫留下的铺面,赚的都是辛苦钱,小孩儿每天都很孤单。
他小时候,有一次就听见柜台后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我要小红狗。”
“那我要小黄象。”
“我要梅花鹿。”
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好几个小孩儿趴在柜台后面。
小孩儿脸色都发青。
他纳闷这都是谁,他妈进了门,抱了一盒子东西——都是精巧的小玩具。
出乎意料,跟那几个小孩儿说的一模一样。
他问他妈后面的小孩儿是谁?他妈疑惑的抬头看看,什么都没看见,沉下脸没搭理他。
那几个小孩儿就在他妈面前抓那些玩具,青色的面孔露出一脸奸笑。
后来那些小孩儿一直在店堂里面,有的时候撒欢跑,有的时候拿他们家的东西吃,一点规矩也没有,从来就没人管他们。
他有点羡慕,问他妈,为什么别的孩子没人管?他妈呵斥道,没爹没妈的小牲口才没人管哩!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一听,脸色顿时都阴沉了下来,跑到了他妈身边,露出阴笑,要绊住他妈的脚,小孩儿见状,就要推开那几个恶作剧的青脸小孩儿,结果晚了一步,他妈还是被青脸小孩儿给绊了个跤,一低头倒是赖在了想帮她的小孩儿肉上,气的就把他打了一顿。
他辩解说不是他,是那些青脸小孩儿,可他妈不信,怎么说都不信。
他妈举着扫把满屋子追着打他的时候,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就蹲在饭桌上,幸灾乐祸的看着,还吃他们的饭——吃的也奇怪,用手抓起来,闻,闻完了就放下。
他指着桌子就说,妈,他们吃饭用手抓,结果被他妈打的更厉害了:“你鬼片看多了?编,你就接着编!”
邻居都来看热闹,他让邻居看桌子上的小孩儿,邻居还笑:“这小孩儿鬼话连篇,跟他爹一个样。”
“是啊,也怪他妈,连个家长都当不好,怎么教育的?”
“我看呀,就是这个小孩儿长期没人管,所以撒谎,就是想吸引大人的注意力,这叫缺爱。”
桌子上用手抓饭的青脸小孩儿笑的更幸灾乐祸了。
他从那天开始,才发觉,好像除了他,谁也看不见那些青脸小孩儿。
所以,他再也不说了,今天是被逼急了。
他妈呼哧呼哧的,显然还是不信,喃喃的说道:“要不是没钱,早把他送精神病院去了,一把屎一把尿喂出个疯子,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小孩儿低下了头。
我却跟后面跟来帮忙的灵物使了个眼色。
那些灵物活了那么多年,个个都是“人精”,立马凑了过来,从门槛里一挤,就变成了和浑身发青的小孩儿,打小孩儿他妈裙子底下钻过去了。
小孩儿他妈眼角余光一看,吓的嗷呜一声:“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白藿香故意说道:“你说什么呢?我们怎么没看见?”
我也说道:“要不你朝着镜子里看看。”
这店堂狭小,为了显得宽敞四面都是镜子,他妈往镜子一看,只见面前活生生的青脸小孩儿,镜子里却没有,浑身剧烈的哆嗦了起来,这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小孩儿:“真——真的有……”
下一秒,她一把拉住了我:“你,你是不是懂这个?你肯定懂这个,你帮帮我,把我们家给……”
没错,这地方,确实藏着阴气。
他们家小杂货店生意不好,也是这个原因。
你想,有的店你打门口一过,就心生欢喜,想进去看看,那店风水一定不错,人来得多,生意自然也旺,可有的地方,你扫一眼都别扭,不由自主就不想进去,那多半,就是有阴气,你的本命神趋吉避凶,就不想让你靠近。
这个店,就是后者。
我跟装成青脸小孩儿的灵物使个眼色,它闪身就出去了,我往里看了看:“我进去瞧瞧?”
小孩儿他妈巴不得一声,就把后面的门给打开了。
这地方前面是门脸,后面是库房兼卧室。
一进去黑洞洞的,就是一股子潮气,我要是邪祟,我也爱在这里窝着。
果然,一进去,几团子阴气就碰撞了起来,跟桌球似得,四处乱滚。
运了江老爷子的天阶行气上了眼睛,就看见几个小孩儿你推我挤——显然是害怕我。
我蹲下身,点了一支贡香,撒下了一把酸梅,跟它们招了招手。
烧香的时候不祝祷具体某人,那这香就算是“野香”,附近的死人都有资格来吃——就跟古代“施粥”一个意思。
他们一见是野香,一下就扑过来了。
狭小的屋子里,并不透风,可香冉冉上升的方向一下就凌乱了起来,小孩儿他妈看见了,更害怕了,看着小孩儿的表情,就尴尬了起来。
这几个小孩儿,果然都是七八岁的模样,个个脸色发青。
什么情况下的死人脸色是发青的呢——生前被吸干了精气的。
那几个小孩儿你争我抢吃完了,意犹未尽的看着我,眼巴巴的,显然没够,可因为畏惧我,不敢再张口提要求。
我对他们就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
不敢。
可白藿香已经靠近,一只手摸在了其中一个小孩儿的胳膊上。
那个胳膊上的阴气特别薄弱,类似活人胳膊断了没复原一样。
那个小孩儿先是吓的一颤,下一秒,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只见他胳膊上瞬时冒出了一股子新鲜的阴气,左右摆动,那阴气竟然补上了。
“神了……”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全直了眼。
我又掏出了一把酸梅:“你们要是告诉我——我送你们回家。”
那几个小孩儿一听这个,不由自主都瞪大了眼:“真的?”
“骗你们是狗。”
那几个小孩儿对望了一眼,立刻说道:“是一个小孩儿把我们给引过来的。”
与此同时,他们都露出了很惊惧的表情:“那个东西——吃人。”
白藿香跟我一对眼:“小孩儿?”
其中一个跟来帮忙的长毛的说道:“肯定是那个长白毛的变的。”
变成小孩儿来诱骗小孩儿,也并不稀奇。
“那个东西抓住你们之后,说过什么没有?”
“它……它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人面前。”那几个小孩儿争先恐后:“那个穿红衣的人就扒开我们的头发看脑袋,说,不是。”
第1864章 门槛之下
跟那个几个穿灰衣服的,说的一模一样。
“那东西现在在哪儿呢?”
那几个青脸小孩儿一对眼,摇摇头,露出了一脸的惊惧。
是啊,被什么东西害死,就会畏惧什么。
他们自然不敢靠近那个元凶了。
眼镜青年更着急了:“那怎么弄?线索又断了!”
白藿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催什么?没看见他在想法子吗?”
眼镜青年摄于白藿香的气场,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他脸上“拨云见日”的气色是没错的,这事儿一定会得到解决。
我沉思了一下,那几个青脸小孩儿忍不住了:“大叔,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真的会带我们回家吗?”
“我家在六条胡同,门口冲北第三家!”
“我家在福寿河东岸——门口栽着两棵石榴树。”
“还有我!”
“还有我呢!”
“你们放心吧。”我摆了摆手:“我肯定说话算数。”
这些青色的孩子脸,急切吵闹,是散不掉的天真稚气,本来应该是玫瑰色,逐渐成长起来的,可现在,跟永生花一样,永远凝固住了。
但是一端详他们的长相,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们几个因为顶天灵盖受害的,全在这里吗?”
“我们没地方去。”青脸小孩儿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在外边飘了一段日子,走不远,这里好,这几年,就都聚在这里了。”
“抱团取暖。”
是啊,他们的精气被吃掉,是阳寿未尽的夭折鬼,心里怨恨,不可能乖乖重入轮回。
不过这样也是很危险的,时间越长,他们的阴气得不到敬奉补充,那迟早会失去心智,轻了,成为没有意识,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重了,魂飞魄散,就此消失。
互相依偎在一起,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不过……
我皱起眉头,看向了白藿香。
白藿香只有在给邪祟看病的时候才会用阴阳药点眼睛,现在她也暂时能看清楚这几个小孩儿了,跟我一对眼:“没错,没有那个小孩儿。”
就是玫瑰糕奶奶要找的那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