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魏氏常年卧病,徐锦瑟一看安嘉公主面色便知不好,忙出了帐篷,对侯在外头的鸿雁道:“太医们所在之处离此颇远,我观公主情形不好,你快去看看唐大夫走远没有。若是没有,便即刻托了他来。”
鸿雁点了点头,立即朝唐秋正离开的方向追去。
徐锦瑟回到账内,正见安嘉公主被侍女扶去塌上。这些侍女经了宫中教导,多少懂些应对之法,此刻有人拍抚、有人按揉,想着法子唤醒公主,却都不得。
安平郡主急的眼睛都快红了,一见徐锦瑟进来,便拉住她道:“怎么会这样,安嘉姐姐身子一向都还好,便是曾经……太医也说过已经无碍,皇上才想带她来猎场散心。怎么就、怎么就突然——”
“郡主也说,安嘉公主身子一向都好。待太医前来诊治一番,定会没事的。”
许是被徐锦瑟沉稳的态度感染,安平郡主心中的慌乱略略平息,只心中焦急却未能减缓。
“早知安嘉姐姐身子不好,我便不叫她来赏什么花了!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安嘉姐姐养好了身子再说啊,这要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安平郡主说着,又想到若安嘉公主出了岔子,她有朝华长公主在前顶着、尚不会怎样,徐锦瑟却可能要承受皇上怒火,眼眶竟都开始红了,直抓着徐锦瑟的手不放,“早知如此,我便不叫你来了,若是……竟连累了你。”
“郡主莫慌,公主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安平郡主听她这番软语安慰,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只现下安嘉公主昏迷不醒,局势未明、尚不是她能软弱之时。
幸而没过多久,便有侍女来报,徐锦瑟的丫鬟鸿雁正带了唐秋正大夫前来。
“唐秋正?是前太医院院正、那位唐大夫?”安平郡主难以置信地问道。唐秋正医术高明却年事已高,早已告老,是皇上特请来坐镇的。
能请了他来,实在再好不过。安平郡主心中一松,便要起身。不想前时焦急太过,竟有些腿软,一时起身不得。
徐锦瑟忙道:“我去迎迎唐大夫。”这才解了她窘境。
谁知待她掀了帘子出去,见到的却不是唐秋正,而是晏庭曜。
徐锦瑟愣了一愣,“这……世子怎地……”
“我听鸿雁说此处出了问题,须请唐大夫过来。正好我与唐大夫在谈些事情,便顺道送了他过来。”说来也巧,唐秋正为魏氏诊治后,并未走出多远,便遇上了晏庭曜。晏庭曜本就有心请他为安代公主诊治,只碍于对方年事已高不便出诊,才将此事暂且搁下。此次秋猎,唐秋正被皇帝钦点了跟从,故刚一扎营,他便迫不及待去请唐秋正。谁想唐秋正却被鸿雁请了来。
晏庭曜循着路线找来,正遇上刚从魏氏处离开的唐秋正,正要请他为安代公主诊治一番,又遇上鸿雁来请。
安嘉公主莫名昏迷,后果可大可小,但无论如何,都须得将公主救醒,才有其他可能。
晏庭曜一听鸿雁的话,便知其中凶险,立时催了唐秋正前来自己也忍不住跟了过来。
他微一闪身,被挡在身后的唐秋正才露了出来。徐锦瑟忙请了唐秋正入内为安嘉公主诊治,转身之时,忍不住朝他投去一眼。
晏庭曜微微颔首,此时不是说话之机,二人视线交汇片刻,便各自挪开。徐锦瑟随在唐秋正身后进了帐篷。晏庭曜直看着帘子落下,将她的身形完全挡住。眼帘缓缓垂下,将在阳光下略微变色的眼瞳挡住。
唐秋正一进来,安平郡主便站了起来,“唐大夫,快看看安嘉姐姐。”
唐秋正医术了得,又在太医院多年,安平郡主自也认识这位前任院正,一见他进来,便立即让出了安嘉公主旁边的位置。
便见这位老大夫在侍女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坐下,伸出手指,隔着锦帕搭在安嘉公主腕上。
“这……”安平郡主心中忐忑,忍不住拉了拉徐锦瑟,低声道,“唐大夫年事已高,诊治起来,会不会……”
“郡主安心。”徐锦瑟拍了拍她,“唐大夫年纪虽大精神却一向都好。他医术了得,定能叫公主化险为夷。”
安平郡主点了点头,与徐锦瑟一同看着唐秋正为安嘉公主诊脉。却不知唐秋正刚搭上安嘉公主的脉,心中便是一跳,只他经惯了风浪,并未现在面上。
可他只垂首诊脉,久不言语的模样落在徐锦瑟眼中,不知为何,竟带起了一阵不安。
徐锦瑟只觉心头莫名狂跳,就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一般。可现下帐中一片寂静,又叫她有些迟疑的按住胸口。
便在此时,侍女的声音从帐外响起:“魏淑人求见。”
母亲!?她怎会过来?
徐锦瑟愕然抬头。
第191章 发现
徐锦瑟之母魏氏,得封四品淑人,因而侍女通禀时,唤的是魏淑人。
魏氏此来,却还得说到鸿雁前去唤人之时,唐秋正从魏氏处出来不久。待被鸿雁追上、折返回来之时,正经过魏氏帐篷。
鸿雁低声向晏庭曜说公主昏迷之事时,不知怎的,被魏氏听了个正着。魏氏当下便叫林妈妈扶了自己起来,略整仪容后便匆匆而来。
徐锦瑟与安平郡主对看一眼,郡主正是六神无主之时,闻听徐锦瑟母亲求见,未曾多想,便叫侍女将人带了进来。
魏氏与安平郡主见过礼后,便立在徐锦瑟身旁,并不做声,只看着唐秋正施诊。
徐锦瑟不知魏氏从何得知了此事,但她此刻求见,显是担心自己。待入得帐来,又担心影响唐秋正诊治,便只静静看着。
徐锦瑟默默伸出手去,握住魏氏的手。入手的微凉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道:“母亲。”
徐锦瑟低声道:“母亲放心,公主身子一向康健,唐大夫又医术了得,定会没事的。”
魏氏闻言,手上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魏氏体弱,手脚一直是微凉的,但此刻这微凉的手上传来的,却是叫人安心的力道。
徐锦瑟眉心忍不住舒展些许,她轻叹一声,正想说些什么,手中却突地一松!
徐锦瑟愕然回头,正见魏氏无声无息的栽倒下去!
“母亲!”徐锦瑟的惊呼声自帐内响起,晏庭曜忍不住上前。不料刚一接近帐篷,两名侍女立即站了出来,挡在他面前。
晏庭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竟险些闯入安嘉郡主的帐篷!他不得不停住脚步,视线却控制不住的望向帘子,直想透过帘子,看到帐中情形。
此时帐内,徐锦瑟险险接住魏氏,被她的体重带得向后倒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正在为安嘉公主把脉的唐秋正倏地起身,来到她身边。
“唐大夫——”徐锦瑟刚一开口,便见唐秋正皱着眉头朝她摇了摇头,只得将话止住。
唐秋正手指刚一搭上魏氏手腕,眉头便忍不住一跳。不过片刻,他便放下魏氏手腕,重又坐回安嘉公主身畔,按住公主手腕。
这一番举动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安平郡主与徐锦瑟对望一眼,却都不敢出声扰了他。
而此刻,唐秋正心中也是骇然无比!
魏氏昏倒之时,他心中便模糊浮现了什么,这才放下安嘉公主去给魏氏把脉。不想两厢对照之下,竟有个骇人的发现!
这一下,连唐秋正都不禁悚然。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魏氏,才取出银针,在安嘉公主身上施了几针。众人便见公主面上的青紫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不过片刻,竟咳了几声,醒转过来。
“安嘉姐姐!”安平郡主立即冲了上去。
侍女们也立即围了过去,徐锦瑟却无暇去看,只因唐秋正救醒安嘉公主后,便径直来到魏氏身边,依旧是取了银针,缓缓刺入穴位。
徐锦瑟注意到,唐秋此时施针的位置,竟与方才在安嘉公主身上时颇为类似——这、这代表了什么?
徐锦瑟心中一沉,恍惚间,自唐秋正凝重的面色上似乎看出了什么。
只片刻间,魏氏幽幽醒转,她便再顾不得其他,忙垂头唤道:“母亲!”
魏氏迷蒙间看了她一眼,还未待说话,突地喉间一甜,便是一口鲜血吐出。
徐锦瑟猛地瞪大眼睛,惊道:“唐大夫!”
“莫慌,这口毒血吐出来,对夫人的身体反有好处。”唐秋正道。
“毒血!?”徐锦瑟这才发现,魏氏吐出那口血竟是骇人的紫黑色。
“毒血?哪里来的毒?”安平郡主闻言,再坐不住,一个箭步走到唐秋正身边,“唐院正,你是说我这帐中有毒?”情急之下,竟连从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非是郡主帐中有毒,而是公主与夫人身上早有毒素,遇上了帐中某物,激发了毒性,才至于此。”
“母亲身上早有毒素?”
“安嘉姐姐身上早有毒素?”
徐锦瑟与安平郡主异口同声道。二人对看一眼,正要发问,却听安嘉公主的声音柔柔响起:“唐大夫可是确定?太医院每月都为本宫请平安脉,并未有人发觉什么毒素。”
安嘉公主在侍女搀扶下缓缓起身,靠坐塌上。
唐秋正长叹一声,“老夫原也不甚确定,是这位魏夫人的症状,证实了我的猜测。”
唐秋正先前曾为魏氏诊治,不久前又重新把过脉,无论哪次,得出的结果都是魏氏病症乃是从前落下的病根导致,只能小心调养。而除了调养结果不尽如人意外,也并无甚异常。
可刚刚魏氏突然昏厥,面色发青、嘴唇发紫,分明便是中毒之兆!唐秋正为安嘉公主诊脉时便觉公主症状极似中毒,只尚不敢断定。可刚刚再次为魏氏把脉,却发现原本只是身体虚弱的脉象,变成了中毒之兆!
且魏氏与安嘉公主脉象极为相似,只魏氏中毒该是许久之前,此时症状便比公主严重许多。加之不久前,魏氏脉象尚无中毒之兆,如此一来,便只能猜测,她与安嘉公主体内早有毒素存留,只不知为何,那毒素潜伏甚深、无法察觉。
安平郡主帐内应有某物,与这毒素产生了反应,才叫二人突然厥倒,出现了明显的中毒之症!如此,确定了缘由,正可对症施针。
唐秋正深知今日若开了口,便会搅进皇家阴私之中。可魏氏这般状况,若不及时施针、恐有性命之忧。
他既未犹豫,将安嘉公主与魏氏救醒,这番缘由,便也无需隐瞒众人。
随着唐秋正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出,徐锦瑟、安平郡主和安嘉公主的面色均是凝重起来。倒是唐秋正说到魏氏与安嘉公主症状极为类似之时,突地愣了一愣,道:“公主与夫人身上的症状,老夫倒像在哪里见过……”
第192章 疑云
唐秋正捻着胡子道:“公主此前,可觉身体有何异常?”
安嘉公主皱眉道:“并无甚异常,只是较先前易累,天气变化时,时有咳嗽。自从我……体质便有些虚寒,太医也说需要调养些时日。”
唐秋正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此毒甚是隐蔽。它一点一滴侵蚀公主的身子,外现出来,却是因为公主身体虚弱导致体质变弱。这与魏夫人的症状,倒是极为相似。”
“唐大夫可知这是何种毒素?如何中的?母亲自生下我后便伤了身子,此后身体一直不好,难道是因为这毒?”徐锦瑟再忍不住问道。
“这种毒素老夫闻所未闻,想不是我大乾产物。魏夫人确实伤过身子,只……这些年总是调养不好,该是有这毒的缘故。”唐秋正想起自己为魏氏所开的药方,若按时服用,魏氏的身子现在该大有起色。可他先前为魏氏把脉时,却发现起效甚微。先还以为是魏氏体质之故,如今想来,该是这毒药作祟。
“公主在这帐中昏厥,魏夫人也是在这里倒下,这帐中,定有能与这毒相冲之物!”唐秋正再次说到。
安平郡主忙问道:“是有东西加剧了安嘉姐姐与魏淑人体内的毒素,才叫她们昏倒的吗?”
“非也。”唐秋正摇头,“这东西激发了她们身上毒素,却也正是这样,才叫原本暗暗潜伏在她们身体中的毒暴露了出来。”
“是什么东西呢?”安平郡主环顾四周,这帐篷中都是些日常使用之物,并无甚稀奇。
除了……
她的视线一动,正对上桌上的千年吉!安平郡主突然想到,安嘉公主正是嗅了千年吉后昏倒在地的!
安平郡主快步走至案边,抄起千年吉,捧至唐秋正身畔,“唐大夫,你看,可是此物?”
唐秋正拈了花叶细细对照,就见安嘉公主面上一道红晕闪过,忙取了银针连施几针,才将公主身上的症状按了下去。
“正是此物!”唐秋正接过花盆,面上竟隐隐有喜色。
徐锦瑟未料今日这番惊魂,起因竟是自己送出的这盆千年吉,忍不住问道:“可是、可是这花对公主有妨害?”
“正是相反!这花可算救了公主与夫人一命!”唐秋正道:“这花该与那毒相克,才会生出这般效果。否则,依魏夫人的症状推断,此毒该会叫人逐渐虚弱,直至药石罔效。”
唐秋正的话叫安嘉公主瞪大了眼睛,也叫徐锦瑟握紧了魏氏的手。反是魏氏最先冷静下来,问道:“唐大夫,我这身子一向不好,最严重的时候几乎以为就要那么去了。可近些时日却是逐渐好转,比从前好得多了。”
唐秋正道:“若老夫没有猜错,这般隐蔽的毒素,每次所下剂量必须控制到极小,且要连续多次投毒,才能叫夫人身子多年来逐渐虚弱。夫人这般,与其说逐渐康复,倒更像是那投毒之人近期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