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妃年少美貌,面纱除下之时,将一众妃嫔比得黯然失色。她又擅歌舞,舞动之时直如勾人心魄,入宫不过短短时日便得了陛下宠爱,甚至显出专宠之相。
后宫形势一时剑拔弩张。
偏在此时,安嘉公主不慎滑胎,陛下震怒之下下令彻查,却不知怎地,事情竟牵扯到了朝成长公主府中,直如一团乱麻一般理不清楚。
本就紧张的局面彻底混乱了起来,后宫与前朝都像在酝酿着些什么一般,局势几乎一触即发。
而徐家此时,却有了桩喜事。
徐锦瑟的大哥徐锦程,与魏韵灵定下了亲事。
此时颇出徐锦瑟意料,细问之下,却是这些时日,徐锦瑟每每前去安平侯府,都是徐锦程护送。二人本就自小相识,这般一来一往间,竟是情愫暗生。
有了入宫为妃的大女儿,安平侯世子夫妇对这魏韵灵小女儿的期许不过是一世幸福。这桩亲事虽是低嫁,婆母却是亲妹魏氏,加之徐锦程的人品才貌二人也是看在眼中,倒有些乐见其成之感。
徐锦程的亲事有了着落,魏氏也算放下一块心头大石。这些时日也不叫曲姨娘搭手,亲自操持着下定之事,虽略有劳累,精神却较以前好了许多。
有魏韵灵这般合得来的大嫂,徐锦瑟自也开心非常,这对未来的姑嫂之间,倒比从前还亲密了几分。
徐锦程的婚期定在来年二月,正是新年刚过之时。因而今年的及笄礼后,魏韵灵便要开始备嫁了。
如此一来,二人见面次数越发少了起来,魏韵灵直拉着徐锦瑟感叹,还想趁着未出嫁多聚几次,眼见着是没机会了。
倒叫徐锦瑟打趣了一番,待她嫁入徐家,二人日日都可见面,哪里少得这几次。
这话霎时便叫魏韵灵红了脸颊。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这些时日一直埋藏在徐锦瑟心中的不安稍稍散去几分。
而此时的恭王府中,晏庭曜正从下属手中接过书信。
自他收到徐锦瑟来信后,便着人暗中注意二皇子府与杜霆之的动向。果然发觉,这杜霆之与二皇子幕僚仲平联系颇密,其人更是暗投了二皇子座下。另有件出人意料之事——仲平竟似与朝成长公主府中侍女有所联系。
晏庭曜微微沉吟,想到朝成长公主府又牵扯进了安嘉公主滑胎之事,便觉其中盘根错节,又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一时间却也难以参透,只吩咐了人加派人手,注意两方动向。
刚吩咐下去,正想起徐家大少爷徐锦程刚刚定亲,婚期便定在来年,又叫来管事,令其提前备上贺礼。
管事刚一应下,正遇上安代公主信步而来,正听得最后一句,不由问道:“是备得什么礼呀?今日可有谁成亲,我怎的不知?”
晏庭曜立即迎了上去,只道时间还早,现下吩咐只是提前准备,要到明年才会送出。
待听他说,这礼是备给安国公世子之弟、徐丘松长子徐锦程的,安代公主哪里还不明白?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怪道你这样上心,原是这家。”
晏庭曜叫她笑得心头一跳,硬声道:“孩儿只是觉得有备无患。”
“是是是,有备无患。”安代公主莞尔一笑,“既知提前备礼了,那徐小姐之事,你可是想清了?”
“母亲!”
“我上次问你,你只道尚无心成亲,现下我再问一次,你可还是如此作想?”
第186章 恭王
“你可还是如此作想?”
面对安代公主的问题,晏庭曜顿了一顿,却未像上次那般直言拒绝。
安代公主知他甚深,见他这般模样,哪还有不懂的?想到徐锦瑟的模样,再想到自己暗中打听到这位徐小姐的事情,觉她行事与大乾闺阁小姐颇不相同,倒更似茨赫一族女儿般快意恩仇,正与自己性子相合,眼中笑意不由加深,道:“我瞧着徐小姐甚好。若她进了门,我便当她女儿一般。徐小姐明年便及笄了吧。这般好的女子,正是百家求的。你若是有意,母亲便……咳咳——”
安代公主话到一般,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她按住胸口,不一会儿便咳得脸色发白。侍女忙上前拍抚,被晏庭曜一把挥开,亲自拍抚安代公主后背,怒道:“快去传太医!还站着作甚!”
侍女惶恐应了,忙跑去叫大夫。倒是安代公主咳意渐消,摆了摆手,道:“不妨事。这些日子总这样,咳过这阵就好了,大夫看过也只说是季节变换的缘故,也无甚意思,我才叫她们不必次次传唤大夫的。”
因着安代公主身份特殊,皇帝特许了两位太医常驻恭王府。只这太医毕竟身份不同,不好如寻常大夫那样时时传唤,安代公主才有此一说。
晏庭曜知她顾忌,便道:“这咳嗽来势汹汹,母亲须得注意才是。可惜唐老年事已高,不便出诊,有机会,我带母亲去他那处看看吧。”晏庭曜这说的,正是当初机缘巧合、曾为魏氏诊治过的太医院院正唐秋正。
唐秋正医术高超,虽精神矍铄却毕竟年逾古稀,不好到恭王府出诊。上次能请了他去,也是因为魏氏发病之处离他府邸甚近。
安代公主自知晓这些,故只拍了拍他,道:“只是些咳嗽,哪儿用得着麻烦唐老大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母亲——”晏庭曜还待说话,便听得旁边侍女齐声道:“王爷”。正是恭王晏斐泷来了。
恭王挥挥手,叫侍女退至一旁,自己踱步过来。
安代公主眼睛一亮,起身迎了过去,“王爷不是约了人出门,怎地这个时辰来了?”
“刚谈了个开头,景安亲王家人便来禀世子妃生了,景安便急匆匆回家看孙子去了。我待得没劲,就提前回了。”恭王说着,将手中捧着的墨色漆盒交与安代公主,“路上见着这漱合斋的糖糕,想着你初来京城的时候爱吃这个,便买了些来。”
“瞧王爷说的,我又不是小女孩儿了,哪个能贪这口。”安代公主口中如此说着,轻轻打开了漆盒。青葱般的手指捻起一块糖糕放入口中,眼睛随之惬意的眯了起来,“倒真是许久没吃了,还是这个味儿。”
“你喜欢便好。”恭王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在旁边的晏庭曜身上一掠而过,“倒是难得庭曜也在。”
“父王。”晏庭曜朝他行礼。父子两个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冷淡。视线只交汇了一个瞬间,便各自错开,没叫安代公主发觉。
安代公主合上漆盒,放在桌上,嗔道:“庭曜每天都来我这,倒是王爷公事繁忙,常常与他错开才是。近日王爷兴致好,总时不时叫人从外头带些个糕点回来。要叫我说,倒宁愿王爷把寻觅糕点的时间拿来陪陪我们母子,我倒更开心些。”
“王妃都如此说了,待忙过这阵,我定抽出时间,好好陪你们。”恭王说道:“我尚有些事情,这糖糕食多了有些积食,王妃莫要贪多。”
“知道了。”安代公主瞥他一眼,忍不住笑开,“我又不是刚到京城那会儿,看什么都新鲜。”
“在本王心中,王妃依旧如初见之时一般。”
恭王的话叫安代公主笑了出来,待他走了,又忍不住捻起块糖糕放进嘴里,只觉这糕吃起来,比先前更甜了。
见晏庭曜不语,还拍了拍他,道:“你别怪你父王不近人情,大乾讲究严父,他只是不擅做个父亲,对我们母子倒还是尽心的。”说着,想到他专程给自己带了糖糕回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日这糖糕倒叫她想起当年初到京城,背井离乡、正不知命运如何之时,亏得遇上了晏斐泷,在大乾的这十多年,过得比她曾经的想象好得太多了。
只这日子哪有尽善尽美的,晏斐泷有万般好处,却独对晏庭曜这独子表现冷淡。早年间她也曾怀疑过此事,但多年过去,晏斐泷对她一如当年,既无侧妃妾氏,又不曾在外拈花惹草,便也只有对方天生亲缘淡漠这一种可能了。
只叹委屈了庭曜,小小年纪便被父亲严厉以待,养成了少年老成的性子。一年到头,连她这母亲都没见他笑过几次。
好在现在有了那徐小姐,庭曜自己嘴硬不认,她却看得出来,与徐小姐相处时,庭曜便会不自觉的轻松几分。
如今他好似终于开了窍,不再否认对徐小姐有意,这事倒可开始备下了。
只盼他们成亲之后,庭曜有了自己的小家,对待王爷的态度也能和缓些许。
安代公主如此想着,便觉开心,连这几日一直笼罩在身上的倦怠都觉轻了几分。
只一点,这好容易看好的儿媳妇,可不能叫别人抢了去。想着晏庭曜那沉闷的性子,便又觉有些不放心,不由叮嘱道:“先前说的那事儿,你且好好考虑。只别考虑太久,母亲这儿,可早盼着你成家呢。”
晏庭曜只看着那漆盒,垂眸不语。
安代公主心中有些好笑,不由又催促几句,方见他几不可见的轻轻点了头,直如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倒有些喜不自禁之感,忍不住又捻了块糖糕放入口中,只觉今日虽身子略有不适,心情却是难得的舒坦,倒叫人觉着那点儿不适不算什么了。
第187章 盘算
自怡妃入宫得宠以来,宫中局势逐渐变得紧张起来。皇后尚可自持,贵妃却有些坐不住了。多年以来她得以与皇后分庭抗礼,不单因着家族支持、大皇子乃是长子,更因为皇帝心中到底对她颇为偏爱。如今怡妃入宫,正是年轻貌美。虽是出身异族,诞下皇子也不足为惧,却着实分薄了皇上对她的宠爱。
如今时日尚浅暂且看不出来,偏生几位皇子都年近弱冠,这几年,正是立储的关键,她如何能不焦急?
再说皇后处,面上虽是沉稳端正,心中却不似表面一般平静。
无他,大皇子手段频出,二皇子便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虽屡屡应付了过去,却也险象环生。二皇子心中更是升起了一种此刻若有不慎行差踏错,顷刻间便至满盘皆输之感。
朝堂局势几近剑拔弩张,皇子们的明争暗斗几乎上了台面。
便在这般情况之下,秋猎之日渐进,皇帝突然在朝堂宣布,待秋猎结束,便要正式议定太子人选。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打乱了所有人的布局,一时间,原就紧张的局势几近动荡起来。
二皇子更是焦躁莫名。这些时日大皇子步步紧逼,他不得不小心应对,既要打压大皇子气焰,又要顾及父皇观感,不敢做得太过。这般进退维谷、如履薄冰的情况,叫他简直坐立难安。
“殿下,陛下既有意秋猎后立太子,宫中可有消息传出?”仲平道。
他问的,自然是皇后那边有无消息传来。
“就是因为没有消息,吾才如此烦躁。”二皇子刚刚坐下,心中便又有种烦躁涌上,叫他不自觉的扯了扯衣襟。
父皇毫无预兆的宣布要立太子,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前些年皇子们尚且年幼,倒有几位大臣提过此事,被皇帝不咸不淡的推了去。诸人便都看出来了,皇帝正春秋鼎盛,无意立储。
尔后陛下后宫充盈,皇子接连降生,诸嫔妃中不乏权贵之女,朝堂后宫牵扯愈深,倒成了种隐隐的平衡,逐渐无人提及此事了。加之当今现下子嗣虽丰,过了束发之年的皇子却只有三位,所有人都以为,这储位之争虽是近了,却也要到几年之后方才会放上台面。
不料皇帝突然宣布将要立储,这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尤其陛下后宫之中虽宠爱贵妃,却爱重皇后,对大皇子与二皇子一向一视同仁,看不出究竟属意于谁。
“按规矩,这立储,自是嫡长为先。大皇子虽占了个长字,却到底非正宫所出。依在下看,陛下定是属意殿下的。”杜霆之言道。
自那日他与徐丘松一番饮宴之后,徐丘松酒醒之后,虽被杜驸马口中所言惊得不轻,细细思来,又觉此事虽匪夷所思,对自己却无太大损坏——这二皇子侧妃之位,他原就图过。
只不过徐锦瑟得封县主、身份更进一层,他便忍不住觊觎上了皇子正妃之位。如今杜霆之所为,虽将他迫回了原路,却也无甚损失。且几位皇子中,二皇子身份最贵,徐锦瑟嫁入皇子府,虽是侧妃,待日后二皇子登基,却也成了皇妃!
加之杜霆之所言之事,将自己绑上了他的船,却也将现成的把柄交到了他手中,二人如今已是休戚相关。徐丘松思来想去,都觉此事大有可为,已是写了信来,应下了此事。
只如今朝堂局势紧张,非是适合提及之时,便暂且按了下来,尚未动作。
杜霆之倒凭此敲门砖得了二皇子信任,如今已与仲平一般,得了书房议事的资格。
“若真如此,可要谢霆之吉言了。”杜霆之的身份,到底算是二皇子姐夫,他待对方便颇有些敬重之意,言谈间谦和许多。
“殿下无需多虑,依属下看,现下陛下对几位皇子的态度,也许正说明了,陛下心中也并未决定太子人选。”仲平言道。
“不错!”二皇子眼前一亮,“父皇所言,乃是议定太子,若他心中已定下人选,便直言策立便可。如此说了,太子人选,父皇也是犹豫不决。”
也便是说——
二皇子与仲平对看一眼,“这秋猎之事,乃是决定太子人选的关键!”
二皇子此刻回过味来,如此一来,倒也有些好处。那老三虽渐有得宠之势,到底底子尚薄,又无朝堂后宫支持。现下策立太子,必是从他与大皇兄中择一,倒比几年后老三成了势要好得多。
只如此一来,他要如何在这短短时日内脱颖而出、叫父皇觉得他比晏宇彬更适合这太子之位?
二皇子正想到此处,便听杜霆之开口道:“殿下如今所虑,便是要在秋猎中赢过大皇子,叫陛下觉得,殿下才是可将江山托付之人。”
“可这区区一个秋猎,我便是夺得头筹,又能与江山何干?”
“承蒙殿下不弃,在下倒有一计……”杜霆之压低了声音,将那计策说了出来。
随着他的话语,二皇子面色变得惊疑不定,及至最后,竟不由脱口道:“这、这怎么能行!?”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杜霆之道:“依此行事,正可叫陛下知晓殿下忠心。只需撑过这段时日,待日后事成,又有何人敢予追究?”
二皇子将目光投向仲平,却听对方开口道:“驸马所言及是。秋猎之日临近,殿下当早做决断才是。”
二皇子的目光在仲平与杜霆之间徘徊,二人面上均是一副坚毅之相。
他狂跳的心渐渐换了下来,脑中却有种冰冷的狂热逐渐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