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胃口,可良沁如今的饭量却是比从前还要多了不少,即便再恶心,她也会逼着自己将那些饭菜吃完,不为别的,只为了孩子。
这一日,崔妈妈从灶房端回了午饭,刚上楼,就见良沁正倚在美人榻上,白底丁香的衫子虚虚的笼在她身上,尖巧的下颚几乎隐在掐牙的高领里,正聚精会神的绣着一双虎头鞋。
正午的阳光透进来些许,正好落在她身上,衬着那肌肤犹如凝脂般光洁细腻,都说怀了孕的女人会变丑,崔妈妈倒真想让说这话的人来瞧瞧。她家的小姐即便有了身孕,也还是这渝西司令府里最美的女人。
留意到崔妈妈回来了,良沁收了线,抬起头对着她莞尔一笑,道;“崔妈妈您快来瞧瞧,这虎头鞋我做的对不对?”
“小姐又在给孩子做衣裳了,如今天气热,这些棉衣棉鞋的等着日后天凉了再做不迟,免得捂得慌。”
良沁如今已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小腰身却仍是细细的,听着崔妈妈数落,仍是微微笑着,说;“这孩子会在腊月出生,那时候天冷,棉衣棉鞋只怕不够,自然要早早准备了。”
崔妈妈闻言也不再劝,只扶着她起身,主仆两一道去了外间吃饭,午间的吃食十分简单,川渝的菜肴极辣,她和良沁都是吃不惯的,看着良沁清瘦的小身板,崔妈妈叹了口气,只寻思着要去厨房里弄些好的回来,给良沁补一补身子。
晚间,崔妈妈捧着一盅鸡汤,匆匆往回赶,这鸡汤还是她磨破了嘴皮子,才从掌勺的赵大娘手里讨得的,只盼着能让良沁喝一口热的,崔妈妈也没有走小路,直接从后院穿过,向着小楼走去。
岂料,她刚踏进后院,就听主楼那边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听那声音,显然不止一辆,能将车队直接开进后院,这般的阵仗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梁建成回来了。
崔妈妈心里一惊,悄悄的向着主楼走近,这一看不要紧,果真让她看见了梁建成的车队,当先一辆黑色轿车在环形水池旁停下,周玉芹与一众如夫人已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等在那里,男人刚下车,一众的莺莺雀雀俱是迎了上去。
☆、番外 渝西(中)
崔妈妈不敢多待,只端着碗,匆匆回到了后院。
“小姐,司令回来了。”崔妈妈气喘吁吁的上了楼,手里仍是端着鸡汤,刚看见良沁,脱口就是这么句话。
良沁正在给孩子做衣裳,闻言心头就是一震,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清澈的瞳仁中满是慌乱,“崔妈妈....”
“小姐,您先别怕,”崔妈妈将碗搁在桌上,上前扶住良沁的身子,“司令今晚八成在主楼那边过夜,不会来咱们这的。”
良沁看了眼自己的小腹,三个多月的身孕穿着衣裳还看不出来,可若是梁建成进了她的屋子,床笫间定会让他发觉。
良沁的心紧紧揪在了一处,她的脸色发白,很细微的说了声;“崔妈妈,我怀孕的事,不能让司令知道.....”
“老奴都晓得,小姐,您先稳住自个,千万别慌,司令要是来了,我就和他说您身子不好,不能服侍他。”
良沁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衣衫,骤然回过神来,“还有这些小衣裳和小鞋子,也千万不能让司令看见。”
“对对对,咱们都收起来。”崔妈妈手忙脚乱,帮着良沁将小孩儿的衣裳全都收好,连带着那些虎头鞋一块塞在了柜子里。
忙活好这些,崔妈妈拭了把汗,看着良沁单薄纤细的站在那里,心里就是发酸,她想起了自己端回来的鸡汤,便道;“小姐,这里有鸡汤,您快来喝点。”
良沁毫无胃口,崔妈妈让她念着孩子,总算是哄着她喝了半碗汤,那鸡汤十分油腻,良沁有孕在身,喝下去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更是难受。
待良沁喝完汤,崔妈妈又是劝慰了两句,方才收起汤碗,刚下楼,不等她走出院子,就见一道身影大步走了过来,她心底一惊,抬头去瞧,就见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梁建成。
“司....司令....”崔妈妈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出畅快。
梁建成看了眼她手中的碗,也不理会,直接向着小楼走去。
“司令,”崔妈妈想起良沁的身孕,慌忙赶上了梁建成,壮着胆子开口;“小姐这几天有些中暑,每日里吃不下东西,今儿一天都是在床上躺着,司令要不先去别的屋子,等小姐过几天身子好了,您在过来?”
梁建成闻言,剑眉便是微微皱起,低声问道;“她生病了?”
“是啊司令。”崔妈妈手心捏着一把冷汗,只盼着梁建成快走。
孰知梁建成闻言,并没有停下步子,而是继续向着楼上走去。
崔妈妈慌了,有心想跟上,却实在没那个胆子,只得在楼下守着,听着楼上的动静。
梁建成一走三个多月,这次回来后,倒是一刻也不想等,直接上了楼,去看良沁。
本以为良沁此时如崔妈妈所说,在床上躺着,谁知等他上楼,却见良沁正坐在沙发上,她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却并无病色。
听到他的脚步声,良沁身子一颤,她看着面前的男子,轻声喊了句;“建成....”
“你不是生病了吗?”梁建成眸心沉郁,走到良沁面前,捏起了她的下颚。
良沁眸心有慌乱闪过,她昂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梁建成的脸庞逆着光,显得五官更是深邃英挺。
“我....”良沁只吐出了一个字,腰身便被梁建成揽住,他低下头,几乎掠夺般的吻住了她的唇瓣,她的唇一如既往的清甜柔软,吸引着他越吻越深。
良沁晓得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顾念着孩子,压根不敢挣扎,直到梁建成松开了她的唇瓣,将她抱到床上,她才得以喘息,和他说了句;“建成,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
梁建成支起身子,看了她一眼,她的长发有些松散,如云般的铺在身后,衬着那张脸更是白皙无暇,她的眼瞳透着水光,让他看着更为情动。
他的手指向着她身下探去,见她并未来月事,当下再不忍耐,也不理会她的求饶,直接扣住她的手腕,挺身而入。
紧致的温润简直令人销魂蚀骨,毕竟有三个多月没碰过她的身子,梁建成咬了咬牙,克制住释放的渴望,待酸麻褪去几分,才动起来。
良沁疼的蹙起眉头,她不敢动弹,又怕他伤着腹中的孩子,只得弓起腰,一次次的承受。
梁建成起先还有所克制,到得后来却是控制不住,良沁蜷着身子,只盼着这一场欢爱能快些结束,梁建成却还不满足,只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良沁透不过气来,只觉得头晕眼花,方才喝下去的鸡汤更是在胃里窜来窜去,压在她心口上,趁着梁建成支起身子的功夫,良沁终于开口;“建成,我难受....”
“快好了。”梁建成正在紧要关头,汗水顺着他的额角落下,他亲吻着良沁的耳垂,几个用力,尽数宣泄在良沁体内。
事后,他仍是扣着良沁的腰,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良沁难受的厉害,实在忍耐不住,她推开了身上的梁建成,趴在床边吐了起来。
梁建成心中一紧,立时伸出手,为她拍顺后背,良沁只将方才喝下的鸡汤全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实在吐不出什么,只有酸水。
梁建成眉心紧拧,握住了她的肩头,“傅良沁,你跟我装什么?”
良沁摇了摇头,浑身的骨架都是软的,她不安的护住自己的肚子,却什么也不敢说,只余眼泪噙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
看着她的眼泪,梁建成眸心一涩,心口顿时软了。
在她面前,他总是一次次的心软。
他竭力忍耐着,忍耐着将她抱在怀里,温声抚慰的冲动,他一语不发的下了床,将衣衫穿上,回头,见良沁仍是在床上坐着,她的肩头裸露在外,在灯光下更是显得肤若凝脂。
梁建成倒了一杯水,从裤兜里摸出一瓶药,取出了两粒,连同水一道递到了良沁面前。
“吃了它,”梁建成吩咐。
良沁茫然的看着那两粒雪白的药片,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轻声问了句;“这是什么?”
“洋人的避孕药。”梁建成没有瞒她。
良沁的脸庞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她看着梁建成,想起腹中的孩子,终是有眼泪掉了下来,她摇了摇头,颤声开口;“建成,我不能吃药....”
梁建成倾下身子,定定的看着良沁的眼睛,一字字的告诉她;“不想再遭一次罪,就把这药吃了。”
良沁明白他说的是第一次,她怀着孩子,被人灌下那一碗落胎药的事,她曾流过那样多的血,她还记得,当她好容易醒来时,就见梁建成就守在自己床前,他的脸色苍白,眼底的焦灼与慌张是那样清楚,甚至有一瞬间,她甚至深出了一股错觉,他心里也是在意她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良沁便是觉得好笑,他若在乎自己,又怎么会那样狠心的打了她的孩子。
“建成,你让我生一个孩子吧....”良沁声音哽咽,手指攥住了梁建成的衣角,近乎哀求他的开口:“我会带着他住在这院子里,绝不会去烦你和太太,我求你.....”
梁建成闻言,眼底骤然变得阴戾,他看着良沁的眼睛,将她从床上带到自己面前,与她低声道;“傅良沁,我跟你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
“为什么?”良沁的心凉了下去,许是方才梁建成的情欲太过炽烈,只让她的小腹一阵阵的抽痛,她不敢声张,唯有眼泪一颗颗的落下。
梁建成不欲再和她废话,只将那两颗药塞进了她的嘴巴,用白水给她灌了下去,良沁挣扎着,可她的力气又如何能抵得过梁建成,待那两颗药吃下,梁建成才松开良沁的身子。
他搁下了水杯,再没有去看良沁一眼,起身离开了良沁的屋子。
崔妈妈一直在楼下守着,待看见梁建成下楼后,顿时一惊,梁建成神情寂寥,眼底血红,噙着不为人知的痛楚,他刚要跨过门槛,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我离府的日子,有没有人欺负你们?”梁建成问。
崔妈妈一震,连忙道;“没....没有人欺负咱们。”
先前三姨太嫉妒良沁得梁建成专宠,又见梁建成对她不甚在意,便用烟头拧伤良沁,梁建成回府得知了此事,二话没说,直接一枪就将三姨太毙了,自那之后,官邸里即便有那样多的莺莺雀雀,私下里虽爱嚼舌根,可也没人敢来招惹良沁。
梁建成点点头,刚要离开,就听崔妈妈又是开口;“就是....”
“就是什么?”梁建成转过头。
“就是厨房那边的饭菜,不太好.....”崔妈妈绞着手指,大着胆子说了句,先前,梁建成有段日子对良沁也极好,还曾给她请了一个江南的厨子,可之后也不知是怎么了,梁建成变脸比翻书还快,不仅打死了送给良沁的狗,还赶走了那个厨子,眼下若是良沁没怀着孩子,崔妈妈自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可良沁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总吃那些饭菜,哪儿行。
☆、番外 渝西(下)
梁建成闻言也没说话,径自离开了后院,崔妈妈瞧着他的背影,也不晓得自己的话梁建成听没听的进去。
崔妈妈没空多想,只匆匆去看良沁,刚上楼,就见良沁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她的秀发已是让汗水打湿,崔妈妈到底是过来人了,看着地上的衣裳和她肩头上的那些青紫,便晓得了刚才发生的事,她暗自道了声“造孽”,赶忙走到床前,喊了声;“小姐,你怎么样了?”
“崔妈妈,我肚子疼。”良沁眼泪丝丝,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她年纪本来就小,不过十七八岁,此时蜷在那里,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不我现在去和太太说一声,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崔妈妈眼底满是焦急。
“不,不能喊大夫。”良沁立马摇头,她攥住了崔妈妈的手,小声求她;“孩子的事,千万不能让司令和夫人知道,他们容不下他的.....”
良沁心中酸楚,母子连心,让她只盼着能凭着一己之力,护着这个孩子,哪怕能护多久,是多久。
“小姐,”崔妈妈急的不成样子,“这样也不是办法,再过一两个月,您这肚子就要显怀了,到时候还是瞒不住的呀。”
“能瞒多久,就是多久。”良沁毫无力气,声音亦是微微弱弱的,“崔妈妈,您说过,等这个孩子成型,司令兴许就会心软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崔妈妈心里难受,瞧着良沁的样子,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梁建成自那日离开小楼后,又有好几天没来后院,良沁的孕吐比起之前要稍稍好转,周玉芹听闻崔妈妈说良沁这几日生病,便是免了她这几日的请安,良沁一连在床上躺了几天,腹中的痛意才慢慢散去,这一日,见外间天气凉爽,良沁便是撑着下了床,稍稍梳洗一番后,打算去周玉芹那里请安。
崔妈妈瞧着便是连忙给良沁撑了把伞,生怕她受了暑气,临出门时又是在桌子上凉了一大壶水,等着良沁回来时好喝。
主仆两一道在花园里走着,纵使有纸伞,良沁也还是觉得头昏脑涨,她脚步虚浮,崔妈妈瞧着不免十分担心,“小姐,你没事吧?”
良沁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刚走进周玉芹的洋楼,顿觉一股清凉迎面而来,周玉芹的屋子里用着冰,落地窗上俱是拉着厚重的窗帘,将暑气全都挡在了外头,有几个姨娘来的比良沁要早,只陪着周玉芹在那里说笑。
“大夫人。”良沁走到周玉芹面前,轻声喊出了两个字。
周玉芹瞥了她一眼,“听说你这两天病了,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多谢大夫人好意,我已经没事了。”良沁垂着双目,声音十分恭谨。
“别站着了,坐吧,一会儿司令也要回来,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周玉芹向着沙发一指,示意良沁坐下。
良沁本意只想请个安就回去,可此时见周玉芹开口,自是不好推脱,只得应了一声,依言在沙发上坐下。
梁建成这次刚回来,便去了良沁屋子,这件事姨娘们早已知晓,此时看着良沁的目光中,都是带着些许的酸味。
周玉芹故作不知,如方才那般与姨娘们说笑,良沁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搭腔,直到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两个姨娘眼尖,连忙站起了身子,脸上已是笑成了一朵花。
梁建成来了。
良沁也是站了起来,她身子不稳,只竭力撑着,一直垂着眼睛,也没有去看梁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