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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完上午的微积分之后, 其他三人就留在了东教学区准备下面的考试。而原河清的下一门考试在一天半以后,中间间隔的时间反正还长, 他就先收拾好东西回宿舍复习了。
  但奇怪的是, 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翻开无机化学的书, 趴在书桌前才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头昏脑涨很难思考,效率特别低下, 还总是走神。
  本来以为是肚子饿有点低血糖的关系, 所以即使食欲不振, 他也还是没滋没味地吃了中饭, 但之后这症状却一点都没有好转。
  大概是学习太久大脑也需要放松吧,他在心里暗忖道。
  下午外面刚好开太阳了。原河清一打开窗, 吹进来的风都比以往柔和了不少。想了想, 他干脆把复习得差不多的课本和笔记放下, 关上门离开了寝室。
  小原,去考试啦?楼下的宿管张阿姨亲切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瞧你这脸红的, 你成绩这么好考试也会紧张啊?
  他平时在宿舍楼进进出出的, 每回上下楼都会和楼长阿姨笑眯眯地打招呼,所以她们都对这个长得好看又热情的少年印象很好,不但记得他的名字, 有时候查寝室还会提前通知一声。
  噢不是,这两天暂时没考试了,我看天气好就出去逛逛放松一下。原河清笑着回道。
  是这样啊,晒晒太阳挺好,年轻人也要补补钙嘛。她边说边捧起保温杯喝了口热茶,然后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背。
  这时候,正好有学生刷卡准备进来了。宽大的玻璃门一推开,外面的风立刻就刮了进来。这阵风穿堂而过,恰好把楼下的泡沫展板给吹倒了,也把宿管阿姨台子上放的日历给吹掉了。
  原河清下意识地就弯腰去捡,然后想顺便抬手扶一下翻倒的展板,结果起来的时候突然眼冒金星,脚底一软差点就一头栽倒下去。
  好在旁边就是承重的立柱,他抬手用力往上一撑,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过手上还是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大概是被柱子不太光滑的表面一蹭,擦破了一点皮。
  小原,你没事吧?宿管阿姨着急地凑了过来,摔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我没事阿姨,就是刚才起得太着急了,一下子没站稳。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越发昏昏沉沉,但还是扯出一个笑温和地宽慰道。
  哎哟,你这肯定是发烧了呀!张阿姨过来扶他的时候,无意中蹭到了他的皮肤,立刻就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你自己没感觉吗?
  发烧?怪不得我今天一直有点晕晕的。原河清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可能是这几天天气冷,有点感冒了。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出点汗就好了。
  不行不行,万一出点什么问题呢?张阿姨满脸不赞同地劝道,你还是去校医院一趟吧,早治早好,要是拖下去搞不好会变成大毛病的。
  原河清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轻度发烧虽然能自愈,但他身体素质不算太好,拖来拖去,不仅可能耽误接下来的考试,说不定还会引起一些并发症,还是去看个医生比较保险。
  你舍友在吗?让他们谁陪你去一趟吧。张阿姨提议道。
  他们都有考试呢。他笑着摆摆手拒绝,再说我就只是发烧而已,最多输个液,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
  那你路上小心点啊,有事就和阿姨说一声。她还是不太放心,又多叮嘱了一句。
  好嘞,谢谢阿姨。
  大概是因为在考试周的关系,来校医院看病的学生并不多。原河清挂完号之后很快就看了诊,做完一系列的身体检查,发现是细菌感染导致的发烧。
  医生考虑到他接下来还有几门考试,最近也需要时间复习,就给他安排了输液,好尽快控制住病情,把温度降下来。
  校医院的大厅和输液室都在一楼,就隔着一个门帘。今天科室门口看诊的人不多,但打点滴的人却不算少,里面人声嘈杂,还夹杂着护士的交谈。
  原河清不太舒服地靠在有点坚硬的椅背上,头顶上挂着大大小小好几个输液袋和输液瓶,光500毫升的就有两个,里面的药液装得满满当当。
  再抬头看看这缓慢的输液速度,他顿时觉得自己脑袋更晕了,这么多药,那得挂到猴年马月啊?
  嘿哥们儿,你是科大的学生吗?
  旁边冷不丁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原河清扭头一看,发现是个穿着厚厚羽绒服的健壮男生,人长得浓眉大眼,一本《线性代数》就放在左手边,看上去也是科大的学生。
  嗯。原河清点点头,他平时还算健谈,但是这会儿头晕乎乎的,话自然就少了。
  考试周生病,咱们也真是难兄难弟了,诶你是什么病啊?那男生完全不在意他稍显冷淡的回应,十分自来熟地继续搭话。
  我有点发烧。原河清强撑起精神,回了一句。
  噢噢,我是吃坏东西拉肚子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继续感兴趣地问道,就你一个人来挂吊瓶啊?
  原河清点点头,随口问他:你也一个人?
  然后那个男生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亮光,嘴角立刻咧到了耳根:嘿嘿,不是哦,我女朋友马上就来了,她真的特别紧张,非要陪我挂吊瓶。
  提到这个话题,他简直是滔滔不绝,说着说着还把身子往原河清这边挪了挪,其实我觉得大男人嘛,一个人看个病挂个吊瓶怎么了?可她就是不放心啊,我不让她来偏要来,女生真是麻烦
  他不会是为了喂狗粮才特意找我搭话的吧?
  原河清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这个诡异的念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尽量真挚地附和道:因为她关心你嘛。
  哲原
  他们俩没聊几句,一个清脆的声音就适时地在耳边响起。穿着粉色大衣的可爱女生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担忧的神色。
  让你别来你非要来,我一个人什么事都没有,点滴都快挂完了。男生立刻小声埋怨道,可眉宇间的欢喜和炫耀却怎么也藏不住。
  可是我担心你啊。再说有我在,可以陪你说说话呀。你要是累了困了,还能靠在我肩上休息会儿,我会帮你看着吊瓶的。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但你要是像这样一个人来打点滴,肯定注意不到药已经滴完了,到时候还会回血呢,多危险啊!
  一个人来打点滴的原河清:
  他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其实他个子挺修长的,但因为长得好看又脸嫩,缩在那里就像只小动物,特别能让人产生保护欲。
  经过的护士小姐姐看了一眼就同情心泛滥,柔声道:你要是累了困了,也可以睡一会儿,我来回走动的时候会帮你关注下的输液情况的。
  不用了不用了,这里那么多病人您已经忙不过来了,我怎么能再给您添麻烦呢。原河清礼貌地冲她一笑,然后客气地拒绝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输液袋里剩余的药液,又顺势四下看了看,惊讶地发现今天来打点滴的居然都是成双成对的,不是情侣作陪就是两个好姐妹互相依偎,只有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
  原河清不禁有点无奈地笑出了声。
  不比较还不觉得,一比较,确实觉得自己稍微有点凄凉,怪不得护士会满脸同情。
  他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眼前是在窗口有条不紊工作着的护士,耳边是小情侣浓情蜜意的闲谈,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周围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原河清忽然就想起自己念高三的时候,好像也有这样类似的经历。
  那是一个短暂的假期,他去叔叔家照看两个弟弟。走出院子的时候,弟弟们调皮,伸手去逗弄领居家的小猫。没想到小猫凶悍,直接亮出了自己尖利的爪子。
  他为了护住弟弟伸手一拦,那肉爪就在自己的手上划下了几道血痕。虽然伤口不深,而且家养的猫已经打过疫苗,但以防万一,大家还是觉得他应该接种一下狂犬疫苗。
  那时他也是一个人去了医院,原本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没想到狂犬疫苗第一次注射要打两针,左边胳膊一针,右边一针。
  打完针以后,身边好多人都是自己捂住一个针眼,同伴帮忙捂住另一个,然后坐在一起边聊天边等待三十分钟的观察期,气氛其乐融融。
  而他因为没有人陪,只能左手按住右臂的针口,右手按住左臂的针口,双手环胸,看上简直就像是在自抱自泣,想起来还有点好笑。
  其实说实话,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事本来没什么可在意的,他平时根本都想不起来。
  只是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会比较脆弱,尤其他这会儿还在发烧,脑袋混混沌沌的不太清醒,有些奇怪的情绪不知怎么地就涌上了心头。
  而且这个注射的药不知道是不是有催眠的功效,或者是发热引起的困倦,他现在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想睡但是又怕真的错过了换输液袋的时间,把空气灌进血管里,只能强行硬撑着。
  终于,眼看一袋药就快挂完了,他张了张嘴正要叫护士过来,但是有人却比他更快!
  护士,麻烦帮他这里换一下。
  这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太熟悉了,就算原河清发烧到迷糊也绝不会辨认不出来。于是他立刻转头,果然看见郁晏生迈着长腿正朝着自己靠近。
  青年身上还穿着今天出门考试时的那件黑色外套,单肩背着书包,走过来的时候脚下生风,步子沉稳,一张俊美的脸简直像是会发光一样。
  这个人怎么这么帅啊。
  这个诡异的念头一出来,原河清顿时浑身一激灵,救命啊怎么他也开始犯花痴了?一定是烧糊涂了!
  他赶紧收回自己不大对劲的目光,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可是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偷偷觑了眼身边的青年,视线在他立体精致的五官上不断地流连。
  那他就是很帅嘛呜呜呜。
  干嘛这么呆呆地看着我,烧傻了?郁晏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原河清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愣愣地问他:你下午不是有考试吗?
  我早考完了。他边回话边坐到少年的身边,随后神色不满地质问道:要不是楼下张阿姨告诉我,你是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在这看病打点滴了?
  我不想影响你复习嘛。原河清小声咕哝了一句。
  郁晏生轻嗤一声,语气很讨打:哥是那种考前需要复习的人吗?
  那我是那种打点滴还需要陪的人吗?他也不服气地回怼。
  你当然是。
  郁晏生回想起刚才明明满脸都是困意,却还强打精神牢牢盯着输液袋的少年,心里就好像被刀尖轻轻拂过一样,有点痒又有点疼。
  这个人总是这样,外表像只慵懒漂亮的猫,内里却是一头倔强的牛,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毫不犹豫毫不客气甚至理直气壮地找我呢?
  他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笑嘻嘻插科打诨:你当然不是,是我想一直陪着你,我不想回到宿舍见不到你,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原河清小脸一红,把半张脸都埋进毛衣的高领里假装没听到。
  好啦,你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吊瓶,嗯?
  郁晏生的话越说越轻,带着点诱哄的意味。然后用自己结实的身板抵住少年生病之后变得格外软趴趴的身子,再伸手把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原河清紧紧地挨着他,就像颗黏乎乎香喷喷的小汤圆。头只要稍稍转过一点弧度,就能看见青年神情温柔的侧脸。
  他突然就觉得很安心,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而之前秀恩爱的那个男生看了眼他们,又看了眼正靠在自己这个病人怀里睡得人事不知的女朋友,突然间陷入了沉思。
  原河清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的时候,头顶上只剩下最后一小袋药没挂完了。
  而身边的青年还在神情专注地盯着不断滴着液体的输液管,看了一会儿,他感受到肩膀上的轻微动静一扭头,结果正好和刚醒过来的原河清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原河清清晰地看见了他眼里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珍惜。
  那一刻,他忽然就觉得有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从灵魂深处一瞬间爆发出来。
  委屈,欣喜,感动,喜欢,这些情绪慢慢散去之后,他再仔细一分辨,又听见了自己如雷的心跳,震得他发慌。
  原来他不是不怕痛,只是以前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愿意彻底放下全部心防和负担的人,所以才习惯了忍耐。
  原来他虽然喜欢照顾别人,但其实同时也一直在渴望被别人偏爱。
  原河清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匆忙地收回视线,掩饰住眼底奔涌的感情,然后才转过身重新看向身边的人,正好看到他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右肩。
  肩膀是不是被我枕麻了?他轻声问道,心疼又抱歉地伸出手去揉了揉青年的肩膀。
  没事儿,你的头完全没重量,我一点没感觉。郁晏生一脸的无所谓,反而先关心地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好像是不太烫了,你觉得怎么样现在?好点儿了吗?
  两个人之间流转着脉脉的温情,但这样美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个聒噪的声音打破了。
  河清,你太过分了吧,生病了都不通知我们,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你哦?游子意压低了声音气呼呼地道。
  不能有下次。冷寒也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们原河清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跟你说,我和冷寒考完就立刻赶过来了。我们对你的爱也是无比真挚的,绝对不能让老大一个人献殷勤!游子意拍了拍自己左胸口心脏的位置。
  郁晏生朝他翻了个白眼,等下晚饭吃什么,河清生病了我们搞点清淡的吧。
  去裕宁粥坊吧,里面粥口味挺多的。冷寒提议。
  粥不管饱啊,还不如馄饨呢。而且河清今天灌了这么多药水,再喝粥等下岂不是光上厕所了?游子意实名反对。
  他们嘀嘀咕咕意见不一,轻声讨论的声音都淹没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
  而原河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嘴角忍不住高高地向上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