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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恋。刘涟在心里评价。不过人家有自恋的资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路上不出姬缜所料,还真有杀手闻风而动,专挑深夜袭击。但这群人里没有高手,因此姬缜放他们一条狗命回去通风报信。
  暗夜里的杀伐无声无息, 甚至没有惊醒睡觉的小孩儿。
  就在姬云琛头发快要发白的时候, 姬缜终于回来了。
  “直接入宫,不要再等了。”
  ***
  情势并不乐观,皇帝在贵妃持续不断的枕头风下终于忍受不了, 铁了心要登天。那极乐天阁并未修筑完成,哪怕修好了, 也不一定能见仙人。他就像被鬼迷住心窍一般,坚信上去了,就能得到长生。
  “别担心……皇上, 你一定能见到仙人的,仙人会给你永生的,一定会的……嗤!”贵妃斜斜倚在榻上,安慰的话说到最后变成一声嗤笑。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皇帝,犹如轻抚一具枯骨,龙袍上奢华的刺绣在他指尖下仿佛染上浓郁的血色。
  整个寝宫里,宫女太监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贵妃玩够了,伸手一推,皇帝砰然滚落在地。他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腹部。
  “好饿啊……”那双妩媚阴毒的眼慵懒地巡视着,最后落在一名新来的小太监身上。
  那头黑发无风自动,水蛇一样蜿蜒扭曲着,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小太监的身躯,将他拖了过来。新鲜的少年血肉,尚算可以入口。
  发丝逐渐勒紧,可怜的牺牲品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惊恐无比地看着贵妃张开红唇,一口咬住他的喉咙,浓稠滚烫的鲜血喷溅上那张雪白的美丽脸孔。但脸孔的主人毫不在意,伸出舌头舔了舔。
  当他的头发松开后,地上只剩一具残缺不全的死尸。贵妃像吸饱水分的花朵般重新获得精气神,更显妖艳绮丽。
  他没有露出放松的神情,秀丽的眉拧在一处。皇帝快被榨成渣了,没有龙气可吸,他虚弱得很快,只能靠着吃活人为生,一天吃两三个。
  无论是宫女太监,甚至冷宫妃嫔,都做过他的腹中亡魂。偌大的宫闱,已然成了一个血腥的猎场。有时候他会不吃皇帝准备好的人,自己跑出去觅食。
  他吃人也讲究规矩,比如绝对不吃脏的,老的。姬云琛隐约察觉他在宫里做着骇人听闻的事,但他干涉不了。
  某一次他甚至直接带着恶意去挑衅姬云琛,直接吃了姬云琛送给皇帝的美姬,只保留下那美貌女子的一张脸皮送回去。姬云琛很清楚他的意思,你看,我就在后面翻云覆雨,你能奈我何?
  贵妃把烟灰磕出来,重新装填上药膏,目光冷漠。姬云琛,等你终于忍无可忍要来杀我,我早就能回家去了。
  他的计划完美无缺。
  姬缜必然要带着帝星认祖归宗,举办盛宴来庆贺。到了那个时候……
  他就挟持已经是死尸一具的皇帝逃上极乐天阁,姬缜和帝星肯定会追过来,在近天之处杀了他们两个,天子为祭,再以星力开天门,等他归于天外,这大地上的事情,就与他再无瓜葛了!
  至于星位偏移天下大乱,那又关他什么事?
  贵妃倦怠地挥挥手:“抬出去,臭死了。”他娇气地捂住鼻子。
  抖如筛糠的大总管不敢违抗,亲自上前与几个宫女一起将死去的小太监抬出去。快要出寝宫门口时,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见深重的恐惧。
  这里不能再待了……他们要想法子逃!
  那个绝色的食人怪物口口声声说只要乖乖办事,就不会吃掉他们,但……大总管亲眼所见,他把淑妃娘娘都给吃了。而皇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宛如泥塑木雕。
  后半夜趁贵妃入睡时,一个小小的布袋在宫中几经辗转,最后送出一道不起眼的宫门。
  裹着袍子的小太监在夜风里瑟瑟发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并肩王府去了。
  “王爷——王爷——救命啊!”
  姬缜蹙眉看着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奴仆:“你说什么?!”
  小太监声泪俱下:“王爷……贵妃、贵妃娘娘他他他……他吃人!求求您救救宫里的大伙儿……奴才死不足惜,可您一定要救救其他人!”
  “淑妃娘娘、沈贵人、好几位美人……都,都被他咬死了!”
  他把布袋呈给姬缜,里面装着几件沾满血的首饰,珠钗金镯等等,上面刻着极细的嫔妃名字,说明它们的主人已然遭遇不测。
  惊魂未定的小太监被带下去休息,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只有姬缜,刘涟和监正。
  听了小太监的哭诉,刘涟的手悄悄握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宫里吃人,皇帝不管吗?”
  “说不定,还是皇帝送过去的。被个妖精迷昏了头了!”姬缜冷冷道,转眼又有些尴尬,皇帝毕竟是刘涟的父亲,这么说他会不会介意?
  刘涟一摆手:“没见过没养过,哪来的便宜爹啊。”
  监正拨弄着手里的算筹:“已经到了吃人的地步,看来他快要撑不住了。”
  刘涟问:“撑不住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后果?”
  监正:“他会很快虚弱下去,最后陷入昏睡,直到下一个鬼迷心窍的人来释放他。”
  “究竟是什么东西?”
  监正闭上眼睛:“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与圣祖皇帝有关。”
  圣祖皇帝的时代太过久远,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是真是假,又有多少流传下来,都不可考证了。但他相信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比如那盏传说能照遍黄泉的日月灯,又比如……“天人”。
  “还记得长生不老药的材料么?唯一缺的那一种……”监正说。
  门口突兀响起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就是你想得那样。”
  众人抬眼一看,前任并肩王站在门口,眼神冷漠。
  ***
  “这么穿感觉很奇怪……”刘涟在雕刻兽纹的落地铜镜前小幅度扭了扭,镜子里锦衣华服的少年也跟着扭了扭。
  他不禁一乐,还挺新鲜的。
  那量身定做的衣裳在他身上呈现出极为流利的线条,在腰际一个顺畅的收束,衬得他清隽秀丽,既有少年灵动,亦不失贵气。
  姬缜看着心底躁动,又忍不住幻想他穿上龙袍坐在宽大龙椅上的模样。
  那龙椅是纯金的,嵌满宝珠玉石,躺在上面都绰绰有余。
  如果可以……在那椅子上把他……
  刘涟突然背后有股灼热感,从镜子里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姬缜的眼神。
  ……突然害怕。
  不是他想太多,姬缜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的衣服都烧成灰了。
  “姬缜……你又在想什么!”刘涟不满道。
  姬缜稍微收敛了一点,镇定地拿起玉梳,给刘涟梳头。现在还没到加冠的年纪,便扎在脑后。
  “小涟,你是不是很……”姬缜在刘涟身后开口。
  刘涟:“……不好奇,不想,不知道,谢谢。”直觉告诉他,姬缜不会说出什么他乐意听的东西。
  姬缜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后,刘涟敏感地抖了抖。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看到你穿我亲自挑的衣裳,就很想为你宽衣……”
  刘涟一翻白眼,在姬缜面前啪啪击掌:“嗨嗨嗨,醒一醒。你这半吊子术士,怕不是要挨揍哦。”
  姬缜无声无息地笑着揽住刘涟的腰,下颌在他头顶虚虚一蹭。
  刘涟说了一句十分惊悚的话:“王爷,你是不是忘了,你打不过我?”
  “我技术不行,但我会认真练的。”他对姬缜眨眨眼睛。
  姬缜亲他一下,又弹他的头:“那,本王只能哭给你看了。殿下,你舍得?”
  他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
  刘涟一把抓住姬缜绣满云纹的衣襟把他扯过来吼道:“你不就!仗着我!疼你!”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乖,不要闹。”
  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进宫去,丝毫没有闯龙潭虎穴的自觉。
  姬缜牵着刘涟的手,直奔御书房,正巧和那美人蛇打了个照面。
  “臣妾见过王爷……”贵妃嘴上说着敬语,却柔若无骨地倚靠在皇帝身上,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
  刘涟的视线与贵妃飞快地接触了一瞬,贵妃低下头窝进皇帝怀里,刘涟则是偏开头。
  被他看了一眼,刘涟有种毒蛇滑过脚背的错觉,阴冷黏腻,不知何时会被咬一口。
  女装大佬果然惹不起,怕了怕了。
  “缜儿……你,你说这是朕的皇儿?”皇帝结结巴巴开口,又惊又喜。贵妃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刘涟转过身去背对着皇帝,衣袍从肩上滑落,鸾鸟形状的胎记在白皙皮肤上很是显眼。
  他只展示了十几秒便把衣服穿好,因为姬缜身上的醋味快要把人熏死了。
  “如您所见。”姬缜轻叹。他向皇帝出示了元后临终前的血书,声情并茂地念完了——实际上那是假的,除了对姬云琛口述,以及那张亲手绘制的图案之外,元后其实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来。她对皇帝的怨恨如此深刻,宁愿求助非亲非故的皇叔也不肯与丈夫分说。
  皇帝激动得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他胸口发痛,笑着笑着皇帝落下泪来。
  头一次,皇帝推开贵妃,步履蹒跚着朝刘涟走过来:“皇儿,朕的皇儿……上苍当真还是眷顾我大胤!”
  他枯瘦的手掌按在刘涟肩头,死死握紧,那股子虚假的精气神仿佛从他身躯里抽掉了:“今后这江山、这江山……就、就是你的了……”
  “你……你叫朕一声,可、可好?”那双浑浊疲惫的眼里满是期待。
  刘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地叫了一声“父皇”。皇帝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说要把天下珍宝都堆到他面前来,又说自己这些年来愧疚无比云云。
  嗤,这时候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姬缜在一旁冷眼旁观。
  贵妃适时地奉承几句,哄得皇帝心花怒放。
  美人蛇媚意嫣然地盯着刘涟,柔声道:“皇上,殿下这些年流落在外孤苦无依,现下终于认祖归宗,乃是天大的喜事呢。皇后娘娘去得早,不若让臣妾好生照料。”
  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刘涟生母没了,而如今宫中最得宠最有实权的嫔妃是他,他不养谁养?
  皇帝很是高兴,认为贵妃颇有慈母之心,很是夸赞了几句。
  刘涟没想到他还真敢说,姬缜的杀气快要溢出来了,他连忙按住他的手,委婉而强硬地拒绝:“娘娘,缜哥哥待我很好,宫里我不习惯,还是算了吧。”
  鬼才信贵妃母爱泛滥,突发奇想要养个半大小子!况且,况且……再漂亮也掩盖不了这是个大唧唧萌妹的事实好不好!
  落到这条毒蛇手里,换别人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刘涟过去,怕是今晚就得大打出手,整个后宫都要夷为平地才甘休。
  姬缜听他叫哥,心里美滋滋的,看贵妃都顺眼了那么一丁点。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亲刘涟几口,再听他多叫几声来听听。
  刘涟温和有礼却油盐不进,加上姬缜阴沉的脸色颇具威胁,皇帝最终还是妥协了,没让贵妃教养他,但要求他一定要回宫里来住。
  姬缜心知肚明,怕刘涟“跟着自己学坏”,最后胳膊肘往外拐。他担心地看着刘涟,刘涟反握住他的手对他笑笑:“不怕,敢动我就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