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新登相位,百官朝贺,炀帝亲赐相府。
三年后他在这座府邸中与最心爱的人渡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他与他共读灯下,他与他共赏良辰,他与他同床共枕。
……
那真是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好时光。
动手缓缓倒了一杯酒。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喝完这一杯酒,他也该走了。
浔阳已是是非之地,无论是阿宸还是他,都不能再留下去。
第112章 驾崩
几日后, 宫中传出炀帝病重的消息。自太子死后,东宫虚位以待,这对夙九兮来说, 正是大好时机。
他一面殷勤进宫侍奉在炀帝左右, 一面暗中调集兵队,控制整个皇宫。一旦炀帝册立其他皇子为太子, 他便发动兵变夺权。
浔阳波涛暗涌,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兰子卿早已打算好在这场大变故来临之前, 带夙丹宸远走高飞, 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故而迟迟没有动作。
正心烦意乱之时,宫中忽传来炀帝宣召的旨意。
兰子卿定了定心神,随前来宣旨的白眉太监进宫觐见。
龙涎宫外列了一队整齐有素的兵马, 将整个龙涎宫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难进出。
满朝文武跪在甲胄金戈之中,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气氛紧张而又凝重。
跪在最前面的九皇子夙九兮见兰子卿走来,狭长的眸里闪过一抹暗光, 起身迎上前,殷红的唇动了动,冷淡地唤了一声“兰相。”
兰子卿来之前便已听前来宣旨的太监说明情况, 炀帝大限将至,九皇子陈兵龙涎宫外,危机一触即发。
当年兰子卿新登相位之时,夙九兮已经被炀帝驱逐关外, 因此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哪怕是之后夙九兮班师回朝,两个人也没有打过几次照面。
兰子卿虽对这位炀国九皇子颇感陌生,不过对于他心狠手辣的作风却是早有耳闻。
其中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四年前九皇子活剐前相宋光之子,宋渐声。
那一件事情的起因经过谁也无从得知,只知道那宋渐声时常出入九王府,与九皇子似乎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
据传,九皇子便是为了他才密谋造反,炀帝得知后大为震怒,当即将九皇子打入死牢,最后还是在三皇子夙丹宸的苦苦哀求之下,这才网开一面,以“结党营私,意图不轨”的罪名将其贬戍边疆。
之后发生的事情在炀国朝廷闹得沸沸扬扬,叫人想不知道都难。
夙九兮活剐宋渐声。
据悉,出卖夙九兮,暗中向炀帝告密的人,正是宋渐声。
后来兰子卿执掌相印,听到这件事时,敏锐地嗅到了背后的阴谋。
从宋渐声唆使夙九兮谋反,到最后宋渐声向炀帝告密,整件事情都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目的便是铲除九皇子。
至于这一场阴谋究竟是晁氏一族在暗中布局,还是司马一族在背后捣鬼,却是不得而知。
只知道,前相宋光之子宋渐声在这一局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作用。
虽说宋渐声是咎由自取,但死法未免令人毛骨悚然。
足以见夙九兮手段狠辣,心如蛇蝎。
这位传言中阴狠毒辣的九皇子此刻身披银龙甲,脚踩黑金靴,身姿修长挺拔地立在兰子卿面前,用一种毒蛇般阴冷的目光冷冷瞧着他。
殷红的唇缓缓开口,道:“兰相。”
料谁也无法想到,传言中狠辣无情的九皇子竟生得这般唇红齿白,阴柔俊美。
兰子卿收了收思绪,拱手道:“臣兰子卿参见九殿下。”
与兰子卿同来的白眉太监跟着行礼。
夙九兮看了那白眉太监一眼,道:“李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被点到名的白眉太监到底是炀帝身边的老人,即便是在夙九兮控制了皇宫上下的情形下,依旧不卑不亢,声音沉稳,无丝毫慌乱之意。
“回九殿下,陛下召兰相觐见。”
夙九兮脸色一变,不由得沉思起来。
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见此情景,在底下小声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圣上在弥留之际宣兰相觐见,莫非是为了册立新君一事。
偷偷抬头看了眼四周围得密不透风的士兵,众大臣无不在心中重重一叹。
圣上就算此时册立新君,也是为时已晚……
看九皇子的架势,分明是孤注一掷,势在必得。
想起夙九兮当年的狠辣作风,众大臣浑身一颤,像被割了舌头一般,全都没了声音。
兰子卿作揖之后,见夙九兮没有别的反应,趁机往里面走去。
“兰相留步。”
那道过于阴冷的声音听得兰子卿背脊一寒。
夙九兮几步追了上来,面无表情地说:“父皇病重,不宜见外臣,兰相还是请回吧。”
“九殿下,宣丞相觐见可是圣上的旨意,难道你要违抗圣旨吗!”
一旁的白眉太监急道。
夙九兮冷“哼”了一声,“本王都是为了父皇的身体着想,想来父皇也会体谅本王一片孝心。”
“你!”
兰子卿适时出来阻止咬牙切齿的白眉老太监,转而对夙九兮道,“九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夙九兮沉吟片刻,颔首。
不知道兰子卿在一旁同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夙九兮听后狭长的眸里明暗变幻不定,最后化为眸底一片捉摸不定的暗光。
脸上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侧身让路,做了一个“请” 的姿势,挑眉道:“兰相,请。”
“多谢九殿下。”
兰子卿容色不变,在众人好奇的注目下从容推开龙涎宫的门。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
里面光线偏暗,勉强勾勒出富丽堂皇的陈设。一旁摆放的暗金龙头炉里红光微弱,几乎不能驱寒。
兰子卿只觉一股又湿又阴的冷气从后背窜上。
最里面绣着龙章暗纹的明黄床帐里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压抑的低咳声从里面传出。
“微臣兰子卿参见陛下。”
兰子卿在床帐前跪下。
“咳……平身……”
传来的声音苍老嘶哑,不复往日雄姿英发。
看来夙煌的确如外面所说,病重难返,命不久矣。
兰子卿心中五味杂陈,这三年来夙煌到底待他不薄。
“你如今能进来这里……咳……说明朕没有看错人。”
闻言,兰子卿思忖了一番后,斟词酌句,拱手道:“但凭陛下吩咐。”
里面静了片刻,紧接着一只大手掀开床帷,一身明黄亵衣的帝王低咳着缓缓坐起身。
兰子卿被眼前这个骨瘦如柴,满头白发的人吓了一跳。
这哪里还是昔日杀伐果决的乱世枭雄,分明像是七八十岁的耆耋老翁。
“陛下……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兰子卿惊觉失言后忙拱手赔罪,“臣该死。”
“无妨……咳……”
说话间猛烈咳嗽起来,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自作孽……不可活……”
那双鹰眸仿佛失去了所有光亮一般,如死水一般平静。
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只是凭一口气撑着一般,
这副模样,同从前意气风发的帝王简直判若两人。
如此一来,使得兰子卿心中越发生疑。
他只知夙煌会变成今日这样,全都是因为梨贵妃的一封信。梨贵妃死之前给夙煌送去一封信,紧接着便自缢宸霞宫,
而夙煌看到那封信后,震怒如雷,将御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立即命侍卫前去宸霞宫捉拿梨贵妃,得知梨贵妃死讯后,还要当众鞭尸泄恨。
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竟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梨贵妃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能惹得炀帝如此痛恨。
这一切,兰子卿自然是不得而知,他也不会傻到去问夙煌。
夙煌叹息过后,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
“朕自知大限将至,唯有一件事情,始终放心不下。”
兰子卿回了回神,斟词酌句了一番,小心道:“陛下可是忧烦储君之事。”
炀帝没有正面回答,只沉了脸色,道:“门外那个逆子以为这样做便可以逼宫夺位么,简直白日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