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毯子披在周曼曼身上,手指触碰到周曼曼的胳膊时突然缩了回来,她的身体冰凉,凉得扎人。
“曼曼。”我摇了摇周曼曼想把她叫醒。
周曼曼嘤咛一声醒来,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回来了,没事吧?”
我说:“没事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周曼曼说道:“没有,就是有点冷,小时候的毛病。”
“那我抱着你。”我将毯子裹在周曼曼的身上,胸膛贴在她的后背将她轻轻环住。
周曼曼没有反抗,我们就这样一直睡到第二天日头高照。
醒来的时候我身上的毯子已经完全被周曼曼卷走,像是有些感冒了,鼻子不通气。
母亲推开房门把我叫醒,说道:“儿子啊,你起来看看门口那个年轻人是谁,一直在咱家门口磕头,问他话他也不说。”
我起身穿上衣服走到门口,正看见黄仨儿一步三跪地围着我们家磕头,嘴里叨咕着一些奇怪的话。
“黄仨儿,你干什么?”我对黄仨儿的行为既诧异又有些不满,黄瘸子如今尸骨未寒恐怕还没下葬,他跑我家来闹什么。
黄仨儿的头上已经布满汗珠,他起身看了我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我不明白黄仨儿的意思,便追上去问他,黄仨说道:“爷爷临死前让我围着你们家磕头赔罪,到了夜里就开始往东走听到什么也不要回头,如果我还能活到天亮,鬼就会放过我了。”
黄仨儿说完转身就走,我愣在原地许久,母亲从家里出来,悄悄地跟我说了一声:“儿子啊,你屋里是不是有死老鼠,怎么有点臭?”
“我鼻子不通气。”我语音低沉地说了一句。
吃饭的时候,我和母亲坐得很近,我不停地给她夹菜,母亲表面上乐呵呵的,暗地里却掐着我的大腿。
“你倒是给曼曼留点菜,妈吃不下了。”
周曼曼脸色有些苍白,她看了我一眼要去夹菜,我一把将她的筷子打到一边,周曼曼看了我一眼,不出声,低头扒着饭。
母亲生气地说道:“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嫌脏。”我把筷子重重地扔在桌上,起身出了门。
临走的时候,我看见周曼曼的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母亲在我身后喊我回来我也没有搭理,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母亲知道周曼曼被一群人轮了的事情,没有一个人的母亲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如此不干净的女人。
也没有一个女人再被轮了之后不仅不和家里联系,还一直赖在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家的。
我心里渐渐明白了黄瘸子的话,他让我好自为之,他知道以我的聪明早就该想到一些事情而已,只是我不愿意面对,更不想去承认。
头七,多么一个可怕的字眼。
人死之后的第七天,鬼魂还阳,子夜一到,魂归地府。
而今天,刚好是周曼曼来到我家的第七天。
七天之内,一连六天每天都至少要死一个人,古来传言,妖吃人心,鬼取阳气,若是被鬼附体的尸体一天不摄取人的阳气的话就会腐烂。
杨宽,大壮,李统,张坤,周成和王海这六个人中,有四个人是死于鬼杀人事件,幕后的凶手故意制造了死者将自己掐死的假象来迷惑众人,实际上四名死者全都是被吸了阳气而死的,尤其是男人的精魄。
而李统是被郭瞎子杀的,他怕周曼曼被李富贵杀了破坏他的计划,所以他提前杀了李统以防万一。
至于女鬼想要杀王海时被李富贵撞见了,不仅魂魄被打伤,阳气还没吸到,元气大伤的魂魄在不属于自己的肉身中寄居,根本维持不了肉身阳气所需,第二天定然要露出马脚。
我走向明月村村头的水塘旁,看着村头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定风桩,心里惶惑。
我记得很小时候,每次我路过这里就很气愤,因为我听老太爷说,村头的水塘里,光他知道的就至少淹死了四个女人,都是村里用来处以私行用的。至于定风桩,更是让我厌恶,我亲眼看过自己的玩伴被他爹绑在定风桩上一阵毒打,打得满身是血,最后奄奄一息差点死掉。
那时候我一方面庆幸自己的母亲是多么伟大,庆幸自己没有父亲,一方面在心里默默警告自己,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将来定然要改变山村的陋习,让那些冥顽不灵难以教化的刽子手们都付出代价。
走出大山,让我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沙,我的力量很弱小,甚至连拦路的混混我都干不过,也甚至连在学校时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
那年在学校的期末评比中,我的名次得到了学校奖学金的资格,可老师偏偏把奖学金发给了班上另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我去质问他为什么,他说奖学金看得是综合素质,不仅仅是成绩。我问我有哪方面不好的?那个学生的综合素质又好到哪里,第一天拿到5000的奖学金就去约了炮,剩下的都冲进了游戏里。
老师说,我做事急躁,还不团结同学,一点小事就跑到他办公室打小报告,基本的做人涵养都没有,他说只要我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是我的总该会是我的。
后来我的哥们告诉我,拿到奖学金的学生,是老师的亲侄子。
我以为我从学校毕业灰头土脸地回来能在家乡干点正事儿,考个公务员什么的,但谁知道,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不停地冲击着我的世界观,一件又一件阴谋阳谋让我怀疑所有人,甚至连我的女友和母亲我都不敢再相信。
而有那么一刻,我对郭瞎子的崇拜和尊敬让我萌生了拜师的冲动,我甚至想到了,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学到真的本事,我想做一个侠,锄强扶弱,仗剑天涯的侠。
可如今看来,是我太过抱于幻想。
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黄瘸子的死让整个浮屠岭的人都陷入极度恐慌之中,连浮屠岭世代相传的风水世家最后一任家主都死了,还有谁能制得住鬼杀人事件的蔓延?
那天浮屠岭十里八村的很多村民都带着孩子离开山里到外镇的亲戚家暂住,浮屠岭每隔几十年就会发生怪事,持续的时间并不会太长,等过段时间闹鬼风声过了再回来。
人都是恋家的动物,有乡土情结,想要离开一个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并不容易,再者说现在的户口问题查得那么严,想要在外地定居并不现实。
我走到郭瞎子家门口的时候还是决定进去问问他一些事情,他虽然很危险,但暂时并不会害我。
“老郭?”我在门口喊了两声,并没有人响应。
见郭瞎子家里没人我便走进堂屋等他回来,我看着他们家柜子上的黑色长钉,突然想起那天来找郭瞎子时他从床底的木箱内拿出黑色长钉的场景,我低头看向他的床底,正看见那只蘸满灰尘的老旧木箱,上面的封条已经被撕开。
我心中激动,将箱子打开,和我的猜想一样,里面放着郭瞎子从黄瘸子那里得到的小周天罗盘。
罗盘周身符文密布,表面被青铜包裹,里面是青绿色的玉质盘底,雕工无比精良,每一个文字和符号都浑然天成。
我小心翼翼地将罗盘端出来,这一次罗盘对我并没有什么排斥反应,我的食指轻轻触碰在玉质罗盘底部的刻度上,啪的一声,我如遭雷亟,罗盘掉在地上,上面冒出一缕青烟。
我忍着痛哈了哈手指,想要捡起地上的罗盘放回木箱里,可罗盘上的指针却突然转动,并传来细小的机括运作声。
第026章 鬼变
机括声中,罗盘上的指针转动,指向内部的某一刻度上,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氤氲起来。
我再抬起头时,正看见一个三五岁的小男孩站在我的面前,眼神惊恐地看向我。
我吓了一跳,郭瞎子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
可是这孩子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而像是在看我的身后。
我隐约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就看见了原本空无一人的床上多了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而在床边,正有一个男人背对着我,手里端着药汤,像是要给女人喂药。
女人状若癫狂,她的头发披散着,神情很是痛苦,她哭喊着说道:“我没有乱搞男女关系,没有乱搞男女关系,你们放了我!”
“孩他妈,快喝药,喝完药就可以安稳睡觉了。”男人一脸憔悴地说道。
“我不喝,你们这群畜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女人一把将男人手里的汤药打翻,她疯狂大笑起来,突然用头撞向墙角,鲜血从墙上哗哗淌了下来。
“你别这样,你这样让孩子怎么办?”男人抱着女人喊道。
女人在男人的怀里疯狂挣扎,她看向男人手里喂药的汤勺,突然将汤勺夺到手里,反身戳进了男人的左眼中。
男人发出痛苦的吼叫,他的手捂在眼睛上,汤勺从指缝间戳出来,血液混合着黑白相间的液体流出,吓得一旁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男人转过身面向我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脸,像极了郭瞎子。
女人哈哈大笑,他突然从床头翻出一把剪刀,刺向男人,男人向后躲去,脸上疼得痉挛。女人眼睛通红,像个疯子一样看向了旁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吓得惊恐后退,女人攥着剪刀就戳向小男孩,男人动作极快地挡在小男孩面前,他表情痛苦地说道:“你真是疯了,连儿子都要杀!”
剪刀被男人紧紧地攥在手里,鲜血呼呼直淌,男人一把将剪刀夺下来,他眼神发狠,猛然掐住女人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女人在男人的手里挣扎了一番就一动不动了,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身后的小男孩,而小男孩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将母亲活生生掐死,浑身抖得像筛糠。
男人松开手任由女人跌落在地上,他转身跟小男孩说,在家里别出去,记住,你母亲是被淹死的。
男人说着就用被子将女人裹起来扛出了家门。
我看着小男孩眼泪哗哗的样子,想要安抚他,却不料手指从他的身体穿过。
正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和我之前听到的声音不同,更加真实,我看着地上的罗盘,连忙将它捡起来放回木箱子里。
光影消失,身后传来了郭瞎子冷漠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假装系鞋带,起身说道:“老郭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郭瞎子说道:“黄瘸子和王海死了,我去帮他们选了个风水宝地,黄家从县里来了不少人,正在哭丧。”
我故作不明地问道:“黄瘸子是怎么死的?”
郭瞎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据说是给枪打死的,黄瘸子的儿子让人守着尸体不让靠近,不过他家的院子里有股阴气,猜得不错的话,他的死可能和鬼杀人有关,可惜了黄老哥一世英名,竟然栽在了这件事上。”
我攥着拳头,对郭瞎子的谎话已经听得恶心,我说道:“天色已经晚了,那我回去了。”
郭瞎子看着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堂屋,突然扬声问了一句:“昨天晚上你也在场吧?”
“没有,我不清楚你在讲什么。”我说道。
郭瞎子呵呵笑了一声说:“那你一定就是在场了,不然你听到黄瘸子的死不会如此冷静,也不会不问我黄仨儿怎么样了。不错,我是骗了你,但我是为了你好。”
“又是那句真相知道的越多就越害怕?”我有些讽刺地回道。
“不是。”郭瞎子说道。“我之所以骗你是因为我不想伤害你,因为今天晚上死的人会是你。”
我皱着眉头看向郭瞎子问道:“为什么?”
郭瞎子说道:“其实女鬼是谁你心里已经知道了,先前你只是不确定,而现在你是不愿意相信罢了。七天前的后山公交坠崖事故整车的人都死了偏偏就留下来一个人,可那天你在悬崖上吊着绳子下去的时候你应该发现了,就算是身手矫捷的一个男人想从那样陡峭的山壁上下来也得摔个残废,更何况是一个弱小的姑娘。”
“谁会害我我心里知道,劳你费心了。”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想要离开这里。
“杨浩。”郭瞎子又叫住了我。“今天是头七你应该知道,头七是死者鬼魂的还魂夜,但是对于周曼曼来讲却不是,害他致死的七个人中,李统是我杀的,王海是李富贵杀的,黄仨儿被黄瘸子临死之前用秘术保住了性命,这样算下来,她一共才杀了四个人,鬼魂附体想要维持肉身不腐,就必须要每天都杀一个人,但是七天她才杀了四个,昨夜又被李富贵用破魂针打伤,眼下她元气大损,大仇又未报,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吸了你一身的阳气。”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吸了我的阳气就能让她活下去了?”我反问道。
郭瞎子说:“她跟你同床共枕那么多天你都还是个童子身,阳关未破,她不是不想杀你,而是杀不了,因为你的体内留着你父亲的血,他想要杀你就必须要让你被邪气入体,我从你回来的第一天就说你头顶有黑纱,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只有被鬼盯上的人头顶才会出现黑纱,而且她想要杀你的决心越发强烈,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我不再想听郭瞎子的话,心乱如麻,径直向家中走去。
“杨浩,我知道你对那女鬼动了情,但是人鬼殊途,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更何况她只是贪图你的纯阳之气罢了。李富贵昨天晚上伤了她的魂魄,她的肉身必然已经开始腐烂,所以今天李富贵找了很多黑狗在找腐尸,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她的,李富贵那个人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就算黄瘸子在他手里也走不了几个回合,他杀了周曼曼的同时若是怪罪起你来,难免你的小命也会不保。”
“起码我不会把仇恨延伸几十年,更不会像个懦夫一样,把仇恨怪罪到无辜者的身上。”我冷冷地说道。
回到家后,我站在院子里看向堂屋,屋内的母亲正在愣神,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她正在看着当地的新闻。
一股隐隐约约的腐臭飘在空气中,我看向自己的屋,知道周曼曼此时一定在屋里。
“妈。”我喊了一声母亲,但是母亲并没有答应,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我。